姬恂没忍住笑了,又叮嘱道:“白院使会每隔几日过来为你请脉,记得照顾好自己,姬翊若太吵你便记下次数,等我回来罚他。”
楚召淮“噗嗤”一声乐出来:“不至于。”
姬恂又随意说了几句。
“我知道的。”楚召淮见他难得这么多人话,抿着唇笑,“本神医妙手回春,哪会将自己医死?王爷放心便是。”
姬恂笑了:“好。”
两人说完,估摸着时辰,姬恂就算再不愿也只好起身要离开。
楚召淮见他要走,心间像是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又酸又疼,他眼瞳睁大,忽然往前一探。
……握住姬恂的手。
姬恂手一颤,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回头看他。
楚召淮伸手到一半就后悔了,但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不争气的爪子握上去,还死死抓着不撒开。
姬恂笑了起来:“王妃舍不得我?”
楚召淮恨不得死了得了,憋了半天,终于道:“我我有东西要给王爷。”
姬恂身形如闪电,一眨眼就坐了回来,偏偏脸上还优哉游哉道:“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留片刻吧。”
楚召淮:“……”
楚召淮将即将出口的阴阳怪气憋回去,从袖中拿出个小册子。
姬恂眉梢轻动:“这是要骂本王的话?”
楚召淮又想笑,强行绷着脸,道:“不像王爷的《王妃记住》那般无趣——这是我……我的……”
后面几个字似乎羞于启齿,“我的我的”半天,楚召淮终于硬着头皮在姬恂注视下蹦出几个字。
“……全部家当。”
姬恂一怔,脸上玩味的神情缓缓消失了。
楚召淮新得了东西——哪怕是路边捡到一文钱也会高高兴兴记录在小册子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白夫人的嫁妆、姬翊给的银子银票、西洋钟、小麒麟木雕……
就连每月领的月钱也一笔一笔记录着。
姬恂问:“给我这个?”
“嗯嗯。”楚召淮有些难为情,“和王爷一掷千金相比,这些家当微不足道,但……但也能买到不少东西。”
姬恂接过册子,注视上面零零碎碎的记录,心中一时说不出何种滋味。
许久,他问:“为何要给我这个?”
楚召淮笑了下:“上次在鬼门关转了几圈险些回不来,我就想若我有朝一日真的死了,这些东西得找个人托付。”
姬恂手狠狠一颤。
楚召淮挨过来将册子的最后一页掀开给他看:“我这儿都分好了,我娘的嫁妆到时就劳烦王爷给我舅舅,其余的东西您随便处置,银票留着,其余的杂物扔了便好。”
姬恂注视着楚召淮的侧颜,伸手抚向他的脸。
楚召淮脸一热,赶紧缩回去,讷讷道:“王爷就收着吧——啊?什么,哦哦哦王爷马上出去!”
向根本没说话的殷重山答完话,楚召淮赶紧催促姬恂:“王爷快些走吧,殷统领在催呢。”
殷重山:“?”
冤枉啊。
姬恂眸光微动,忽然没来由地道:“叫我的名字。”
楚召淮一愣:“啊?”
“叫我的名或字,莫要叫王爷。”姬恂说。
楚召淮只有在盛怒之下喊过“姬恂”“姬明忱”,乍一让他毫无征兆地叫,总感觉像是让他赤身裸体似的,莫名觉得害臊。
“这……不恭敬。”楚召淮干巴巴道,“王爷千金之躯,我……”
姬恂也不为难,笑着道:“既然王妃不愿,那便算了,毕竟那日病发王妃为我解毒时,也听了不少句,知足了。”
楚召淮:“……”
楚召淮怒道:“姬明忱!”
姬恂哈哈大笑:“叫得真好听。”
说罢,不顾楚召淮愤怒的登时,姬恂大掌按着楚召淮的后颈一用力,覆唇上前在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楚召淮眼睛猛地睁大。
一吻即分。
楚召淮反应过来时,姬恂已干脆利落下了马车。
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
楚召淮赶忙撩开帘子往外看。
姬恂一袭黑衣坐在高头大马上,勒着马绳好似即刻出征的将军,常年披散的发被他随意用一根紫色发带绑起。
常年萦绕姬恂周身那慵懒的煞气在黑暗中被那抹紫驱散,眉眼带着笑和即将出鞘的锋芒,桀骜又恣意。
马尾垂在腰后,姬恂带着笑侧眸看来。
楚召淮倏地记起茫茫大雪中那破开寒风的一箭。
那箭似乎破开虚空、追上匆匆时光轰然袭来,一箭射中楚召淮的心口。
心脏在……剧烈跳动。
并非心疾带着刺痛的疾跳,而是被暖流一波波冲刷,酥麻轰然炸遍四肢百骸。
将遮掩面容的斗篷扣在头上,姬恂笑着道:“走了。”
说罢毫不停留地带着暗卫朝着扑鹿台的方向策马而去,紫色和乌发交织着翻飞,不多时便和黑暗融为一体。
第65章
扑鹿台已多年未用。
春蒐之事交由璟王和兵部负责, 禁军林统领和太子护卫府军前卫陆无疾一同协助——虽说是相助,实际上却是监视姬恂。
三月上旬,草长莺飞。
燕平帝仪仗从京城出发, 半日路程到达扑鹿台。
圣上神色似乎没之前有精气神, 暖风吹来还咳了几声,百官拜见后便被扶进了大帐中,单独召见姬恂。
入夜后, 篝火燃起。
陆无疾借着来传话的空当来见姬恂, 见左右无人, 问道:“陛下单独留你说了什么?”
姬恂下意识抚摸鸠首杖, 手落了个空才记起已给了楚召淮, 他歪着身子在灯下懒洋洋擦着箭尖:“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夸赞差事办得好,还赏了本王一碗药。”
陆无疾吓了一跳。
上次赏药之事他也听说了, 忙道:“你家小神医不是让你别乱喝吗,你不会……”
姬恂似乎被这个“你家小神医”取悦了, 淡淡道:“出来便吐了, 没下肚。”
陆无疾松了口气, 可很快又开始替他忧愁:“账目的事,你可有应对之策了?虽说是布政使还有几日归京,但账目八成早已送到圣上跟前。”
“真操心。”姬恂懒懒道,“有这闲心你倒不如好好保护太子殿下。”
“就多余关心你。” 陆无疾翻了个白眼,“此次春猎八成就是宫中三人为你准备的坟冢, 你还没带多少暗卫就过来, 这不是来送死吗?况且大公主可不是好相与的, 当心被反咬一口。”
姬恂漫不经心道:“此处风景正好,做坟冢死也瞑目。”
陆无疾:“……”
姬恂此人野心勃勃, 手腕强横,就算又疯又病多年,依然在燕平帝手中牢牢把控晋凌兵权,没有撒手半分。
这种一步步往上爬想要权利之人,绝不会做出束手就擒之事。
大帐外传来侍卫的惊呼声,紧接着六出摇着尾巴冲了进来。
姬恂将它唤到跟前,手指翻飞两下,六出嘴上戴着的止咬笼应声而掉,终于得到自由,雪狼猛地甩了甩脑袋,高兴地嗷嗷叫。
陆无疾沉思半晌,犹豫着道:“王爷有何打算?”
姬恂笑眯眯抚摸着六出的脑袋,心不在焉道:“自然是给机会让他们动手,否则戏要如何唱下去。”
陆无疾一怔。
猎场安顿一日,在择选好的良辰吉日祀官祭天,众臣跪拜。
燕平帝年纪大了,一箭射出去将早已准备好的狐狸射中,开了彩后,马蹄终于在猎场奔跑起来。
姬恂一袭猎袍端坐轮椅上,日头一晒,额间和脖颈已沁出汗水来。
太子握着一把长弓,含笑着道:“皇叔不去狩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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