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因为馥州所产的盐铁最终都要通过官船经临淳湖送往缙京,他决定从湖上的水路开始下手。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扶持湖上势力最大的水匪,帮助他们去抢盐铁,继而从中获得资源。
但没过多久,他就听说大承皇帝要把亲舅舅乔和昶派来馥州。
辛良遥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我让水匪去抢乔和昶的船,让他亲身感受到湖上匪患的猖獗,我料定他贵为皇亲国戚,不会与这些匪贼拼死一搏,一定会另选折中的方式平息匪患。”
一切如辛良遥所料,乔和昶在见识到水匪的猖狂后,果然心生畏惧,最终选择主动将官盐送上门求和。
此举正中辛良遥下怀,他看出乔和昶只求平安富贵的心思,于是又以镖局老板的身份,向他提出为他押送铁矿。
那时辛良遥已经凭借高超的经商手段,成了馥州最有钱的商人。
乔和昶知晓他的名声,对他毫不设防,几乎是当场就答应下来。
如此,在精密地把握了所有人的心理后,辛良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馥州的盐铁。
因为精通建造,他在接触到川县铁矿后,又持续不断地为匪寨输送铁矿、制造机关,最后才建成了那座杜昙昼和莫迟见到的,布满杀人机杼的岛上城堡。
可是盐铁的质量下降,总有一天会被缙京城的皇帝发现。
几个月前,当辛良遥得知刺史冉遥在过年前被召入京中时,他心里就有了隐隐的预感——皇帝可能要派人严查馥州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不被发现,也为了隐藏实力继续在馥州发展,思考多时的辛良遥如蜥蜴断尾般,决定将水匪和乔和昶暴露出去,以保全自身。
杜昙昼问:“所以,你当时以乔沅失踪为由,让我追查她的行踪,就是为了将我引入匪寨?乔沅是你派人抓的?”
原本成竹在胸、娓娓道来的辛良遥,此时却突然一恍神,随后道:“不,乔沅的事只是意外,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她失踪了。我和水匪几乎都是单向联络,匪寨内发生的事,很多时候我也是事后才知情。”
杜昙昼沉吟道:“但当你听说乔沅可能被掳进匪寨后,你决定将计就计,让我和莫迟深入匪寨调查,查出水匪和乔和昶的关系,对么?”
辛良遥点点头:“没错。”
之后的事情都顺利地按照他的构想进行了下去,本来杜昙昼即便对他起疑,也无从着手探查——直到时方砚在匪寨暗层发现了那箱铁矿石。
“你故意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你身上,又吸引我们来川县,究竟有什么目的?”杜昙昼疑惑道:“如果不是刻意泄露线索,原本是你可以独善其身的。”
辛良遥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好像站不动了似的,往后不自主地退了半步,地上的砂石都被踩出咯吱声。
等背都靠到身后的山壁上了,辛良遥忽然抬头说:“杜大人,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么?”
一句话尚未说完,辛良遥忽然猛地向后一撤,身形立刻有大半钻进了背后的阴影中。
莫迟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方才那条通往副道的岔路,被爆炸震落的石块挡住了。
原本打算从那里逃脱的辛良遥,不得不绕过他和杜昙昼,前往前方的岔路逃生。
为了给自己准备充足的逃跑机会,辛良遥看似是在和杜昙昼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则一直在暗中悄悄靠近那条岔路。
就连刚才他掏出那管黑火,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眼下他背后就是通往副道的岔路,他无需再同二人周旋,当然拔腿就要跑。
一切的思考在莫迟脑中不过转瞬即逝,当辛良遥刚刚后退至岔路内,他和他的刀就已逼近辛良遥身前。
辛良遥仿佛毫无准备,面对莫迟连挡刀的动作都没有。
莫迟立刻怀疑有诈,当即调转刀锋,从下往上直插向他咽喉。
辛良遥眼中忽然有狡黠的光一闪而过,莫迟一怔,刀锋登时一偏,擦着他侧脸而过。
辛良遥低声喃道:“侍卫长大人,朱闻大人要杀的人可不是你。”
莫迟脸色剧变。
辛良遥猛地掰开手中的黑火管,用力朝杜昙昼扔去。
“不要!”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惊呼,辛良遥回头望去,愕然地看见乔沅站在副道内,一脸惊惧地朝他伸出手,妄图阻止他的动作。
而莫迟早在火药管脱手的一刹那,整个人飞身而出,长刀遽然往前一探,顶着管身往上一抛。
火药管不再冲向杜昙昼,反而朝莫迟迎面掉落。
“莫迟——!”杜昙昼沙哑的怒吼回荡在甬道内,震得石缝里的砂石都在微微震颤。
莫迟徒手一把攥住火药管,决然地往身后的岔路内狠狠扔去。
他听到了女子的惊呼,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听出了那是乔沅的声音。
但就像在匪寨,匪首用辛良遥和乔沅威胁他就范时那样,莫迟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对他来说,唯一需要活下去的人只有一个。
杜昙昼啪地钳住他的手腕,踩着遍地的碎石往后急急退了数步,就势向后一摔,将莫迟从头到尾护在身下。
轰!!!
巨大的爆裂声与滚烫的热气同时暴起,泥土石块如同倾盆大雨一样重重落下,少数几块砸到莫迟身上,都带来疼痛和灼烧般的热意。
而其余大部分的碎石都砸落在杜昙昼的背上。
杜昙昼手臂撑在他脸侧,牢牢抱着他的脑袋,头就抵在他脸侧的石头地上。
莫迟立刻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护在了杜昙昼脑后。
更多的石块砸在杜昙昼后背,发出沉重的闷响。
眼见杜昙昼的唇边溢出血痕,莫迟陡然发力想要翻身将他护在身下。
可杜昙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无论莫迟如何使劲,压着他的手就是纹丝不动。
莫迟又惊又怒,耳朵因为爆炸轰鸣不已,喊出来的怒吼大得都能把死人叫醒:“你这样会被砸死的!”
硫磺混合着硝石,粉末如烟雾般腾起,岔路内燃着熊熊火焰,热浪带着气流狂潮*涌而出,甬道内顿时变得灼热不堪。
整座山体都在震动,纷乱滚落的砂石如暴雨倾注,矿洞仿佛随时都能坍塌。
在如末日一样混乱危急的险境中,杜昙昼居然听清了莫迟的怒号。
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丝,放到眼前看了一下,闷咳了几声,对莫迟揶揄笑道:“不过出了这么点血,就把你吓到了?你这个夜不收怕是徒有虚名吧。”
莫迟听不清他的话,只看得到他的嘴唇在一开一合,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黑发垂在莫迟脸侧颈间。
在这一方用身体为莫迟打造的安全空间里,强大自持,即便被石块砸伤也甘之如饴。
巨大的轰鸣随着时间渐渐停息,山体的震动慢慢减弱,直至完全平息。
碎石不再掉落,唯有硫磺与硝石扬起的粉末还在空中飘飘荡荡。
杜昙昼手上稍一泄力,莫迟就推着他肩膀坐了起来。
杜昙昼背上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掉,莫迟火急火燎地去摸他的背。
杜昙昼含笑望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背上重重地来回抚摸。
“骨头没断,也没有出血!”莫迟把杜昙昼的背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倒提着眉毛警告道:“下次不要再做事,难道我保护不了自己吗?!”
杜昙昼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拉过身前:“可以了,我没事,反倒是你摸我摸得比石头打在我身上还要疼。”
刚说完,又止不住猛咳了起来。
“杜昙昼!”莫迟扑到他身上,连连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不是说没事吗?!”
杜昙昼摆摆手,让莫迟赶紧停下,他虽然没被石块砸出什么好歹,可莫迟要是再这么用力地拍他,他只怕真的要疼厥过去了。
“我……咳咳!真的没事……”他好不容易止住呛咳:“……不是石头的问题,是我吸进了不少硫磺,嗓子太干了。”
上一篇:首辅寡夫郎他茶香四溢 下
下一篇:晚来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