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珃见他又不知所谓,笑了笑,幽幽道:“栖霞寺主持佛法精深,本王派人将阿迦罗送过去跟人论佛修行去了,最好是闭关一阵,免得他六根不净,总是受妖孽所惑。”
玉九思:“……”
柴珃冷哼一声,又饶有趣味道:“本该清心寡欲的出家和尚,却连自己的鸟都管不住,若是去了栖霞寺都无法悔悟,本王倒是可以帮忙送他去皇宫净身房,彻底斩了那孽根。”
玉九思:“……”
玉九思悔不当初,连连求饶道:“王爷恕罪,都怪属下不知检点,阿迦罗的鸟何其无辜!要不您还是抽属下鞭子吧,”
柴珃冷着脸道:“呵,放心,该你鞭子,不会少了你的。”
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剩下的册子,柴珃又肃声提醒道:“继续说正事,别整日只想着玩鸟。”
玉九思翻开另外两本册子,一板一眼道:“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三任转运使,全都由太子殿下所任命,却接连获罪贬官,连累得太子殿下也威望受损。”
说到这里,玉九思偷瞧了瑞王一眼,才又接着说道:“而在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之前的两任漕司转运使,先后却都是皇后娘娘安插过来的……”
玉九思道:“徐子升之前的那一任转运使姓卫,名冕,若论亲缘关系,应该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表姐夫,但其本身却是个贪婪又贪财之辈,刚到江苏漕司转运使任上不到三个月,就跟商帮的人勾结在一起,前后连任六年,贪下白银数百万两,还曾多次参与私盐买卖,种种罪状一经查处,直接就被判了绞刑,并罚没所有家产。”
“卫冕之前的再上一任转运使,则姓苏,名长智,乃现任昌平侯独子,跟皇后娘娘自小一块长大,虽是隔房族兄,可关系却比亲兄长还要亲近。”
玉九思说完,又偷瞧了一眼自家主子,见其依旧不吭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苏长智在江苏漕司转运使这个位置上同样连任有六年,与两江商帮基本都是正面过招,并未被人抓住任何阴私把柄,直到第六年任期快满时,才因为一次出门上香,遇到一伙逃窜的凶犯,不幸被害。”
柴珃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
他伸手将记着苏长智履历的那本册子接了过去,简单翻看一遍后,若有所思道:“卫冕知法犯法,死有余辜,抛开他不谈,同样是与两江商帮斗法,苏长智之死,与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之折损,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手段,前者刚猛直接,后者曲折委婉……”
玉九思顺着瑞王的思路接话道:“背后谋划之人,估计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柴珃沉思片刻,十分果断道:“将徐子升、廖先光、纪宏昌三人之折损,也暂时先搁一边,重点去查苏长智之死。”
玉九思闻言有些头疼,忍不住叫苦道:“事隔了有十五年,案情也早已经盖棺定论,即便遗漏有蛛丝马迹,怕是也被时间磨平了,不好查啊……”
柴珃倒是不嫌弃属下无能,帮着提供突破口道:“蛛丝马迹不好找,那就先查一查前十五年,不,应该是前八年,也就是太子皇兄任命徐子升为曹司转运使之前,金陵府各大世家以及富商豪绅,都有谁家里是换了主事人的?”
柴珃话未说尽,但玉九思已经明白了。
既然谋害苏长智,与拉徐子升、廖光先、纪宏昌三人下马的是两种手段,那背后的主谋必然也是两个人。
同一个藏在地底下的利益集团,先后换了两个主事人,对应摆在明面上的世家豪绅,必然也换了两任主事人。
最大的可能便是长辈去世,继承人掌权,或者是兄弟夺权什么的……
玉九思被瞬间点醒,赶忙拍马屁道:“王爷英明!这般缜密的谋划,都能被您一眼看出疏漏,属下真是自愧不如啊!”
这马屁拍的毫无新意,还不如太子皇兄身边的小太监说话好听呢!
柴珃恨不能闭上耳朵,不耐烦道:“闭嘴!除了查那些世家豪绅之外,再去查一查苏长智遇害之时,与其同行之人。”
关于此事,玉九思已经大概查过了,赶忙又回禀道:“苏长智当日去灵隐寺上香,目的是为了给怀胎八月的妻子祈福,除了其发妻庄月妍一同跟随之外,还有其招募的书吏苏成泽,以及苏成泽同样怀胎有九月的妻子周灵韵,也一起受邀同去。”
玉九思想了想,又补充道:“那苏成泽为保护怀孕发妻,也同样丢了性命,庄月妍与周灵韵因受到惊吓,齐齐早产,好在都顺利诞下胎儿,其中就有您那位逃婚王妃苏蓉玉。”
至于苏成泽的妻儿至今如何了,玉九思并没有细查。
柴珃秉着不错漏任何线索的原则,吩咐玉九思顺道再查一查苏成泽的家人。
玉九思领命,扭头就要离开时,却还是忍不住道:“王爷,苏蓉玉租借的小院被盗,离京时带在身上的钱财也全都被洗劫一空,这会儿怕是已经没钱吃饭了,属下琢磨着,她估计会服软来投靠您呢。”
柴珃却笃定道:“不会,她即便是去投奔苏氏本家,也不会来找本王的。”
苏氏本家?说白了不就是投奔那位苏舅爷么。
玉九思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反驳道:“现任昌平侯与苏舅爷父子之间的恩怨嫌隙,就连外人都看得明白,苏蓉玉不可能脑壳发昏到这种程度吧。”
这不跟投奔仇人没什么两样吗,真到了苏氏本家,她也能睡得着啊。
玉九思好奇问道:“王爷,您刚刚第一回跟苏舅爷见面,可瞧出多少深浅来了?”
柴珃坐得累了,起身舒展舒展身子,语气慵懒道:“谈吐小心翼翼,举止唯唯诺诺,看似懦弱老实,实则深不可测。”
柴珃舒展完身子,又突然笑了起来,不带半分偏见道:“说起来,十年前我那因为宠妾灭妻而痛失爵位的亲外祖父,在金陵病逝,苏氏本家也算是换了主事人呢。”
玉九思眼皮子跳了跳,暗道:两代恩怨,爵位之争,动机是足够了,再加上又有这般巧合,这背后主谋,是不是已经可以锁定了?
柴珃见他目光乱闪,抬脚就是一踹,喝骂道:“无凭无据,岂能当真,真要这般查案,那冤假错案还不知道有多少!莫要在这里碍眼,赶紧滚!”
*
都道是“无巧不成书”,瑞王查漕司案件,却无意间翻出了苏云绕父母的过往旧事。
苏云绕上午回家得早,二姐和婷婷还在守着肉铺,姑父和姑母去衙门里过户地契,也才刚刚回来。
苏云绕从后门进来,没弄出多大动静,经过姑父和姑母居住的正房后窗时,却无意间听到姑母对着姑父念叨道:“买庄子的银钱是三郎出的大头,这地契就该写三郎的名字。”
姑父没有半点不情愿:“对对对,是该写他的名字,那卤肉方子还是他梦见的呢,这些年卖卤肉赚了钱,都没给他分红,如今算是一并给了。”
姑母将地契收好,有些怀念道:“苏家早些年也是有宅院,有田庄的,那田庄有七十多亩呢,比如今这个庄子还要大!”
说到这里,苏成慧带着十足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怪只怪周灵韵这个黑心烂肺的毒妇,趁着我没功夫盯着她,竟卖了宅院和田庄,卷了银子就投奔所谓的远亲去了,真是一点儿都没给三郎和婷婷留啊!”
刘镇海点头附和道:“那女人确实是个心恨自私的。”
苏成慧恨恨道:“可不是,等三郎和婷婷再大一点儿,我一定要将这事仔细说给他们听,不然等到大郎考中进士,到时候在京城遇上了,再被那女人三言两语给骗过去……”
苏成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刘文英在院子里咋呼道:“咦!三郎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你躲在爹娘窗外做什么呢?”
苏云绕:“……”
苏云绕气闷不已。
不愧是姑父的亲女儿,当真是遗传他那张多余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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