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彦启意兴阑珊地闭了闭眼,心道:安才人跪在皇极殿外的那一刻,太子殿下这边就已经赢了,如今不过是收割战果罢了。
以玉嵩为首的一多半出身于寒门清流的实干派重臣,就是此场对弈的战果。
很明显,这一局苏长瑶输得足够彻底。
可惜输了的人,却不甘心认输,反倒气急败坏地撒泼质问道:“玉嵩,亏得全天下的百姓都夸你是活青天,说你廉洁为民,公正无私,乃当世第一贤臣良相,本宫看你是第一眼瞎庸臣才是,如今竟还要冷漠残忍地逼一个可怜女人去死,你们这些人、呵、你们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皇后娘娘不甘心至极,骂着骂着,竟活生生将自己气晕了过去。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显庆帝柴健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惊呼道:“梓潼!来人,快扶皇后回宫休息,传太医,快传太医。”
柴健懋提着龙袍走下高台,挥手想要退朝离开。
玉嵩却先一步拦在皇帝面前,躬身作揖道:“恳请陛下处死安才人,并诛杀其三族。”
柴健懋神色难看,眼里全是恼怒与难堪,如果可以,他其实早就想换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政事堂首相了。
可惜他不能,他至始至终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对付玉嵩的办法。
五十来岁的首相玉嵩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臣。
他精于实干,善于谋略,勤勉自律,廉洁奉公到身上的官服都旧得起了毛边。
就是这样一个能力与品德上毫无破绽之人,他是满朝文武的精神领袖,百官之楷模,柴健懋再怎么想换都换不了。
如今这位百官之首,正带着他手底下的百官,逼着柴健懋为今日之事表态,为大旻储君的名声与清白正名。
柴健懋气得心肝疼,忍着屈辱咬牙道:“传旨,安才人肆意污蔑储君,赐死,夷其三……,族”
“不要!皇上恕罪,玉大人明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安才人惊声尖叫,好似疯魔了一般,哭骂求饶道:“……是皇后娘娘逼我陷害太子的,皇后娘娘抓了我爹娘兄妹,是皇后娘娘逼我的!不陷害太子我爹娘兄长要死,陷害太子我三族亲人都要死,玉大人,您是活青天,您最为公正,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杀就杀我好了,五马分尺、千刀万剐都可以,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
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宫妃,容貌柔美,身形单薄,跪在皇极殿内,转着圈不停地对着皇帝磕头,对着太子磕头,对着玉嵩磕头,对着满朝文武磕头,白皙的脑门“嘭嘭”撞在石板上,嗑得鲜血直流。
太子柴璟目光冰冷地看了被宫人扶着离开皇后一眼,出声为这场闹剧定下最后结局道:“玉大人,这不过是后宫里的一场误会罢了,皇婶一时情急才闹到了前朝来,实在不必牵连太多。”
玉嵩神色平静地看了柴璟一眼,也不再继续当这个恶人,依旧淡淡道:“既然是后宫之事,我等也没资格谏言,之前多有逾越,还望陛下恕罪。”
显庆帝能说什么,真要抓着不放,怕是就要把皇后也给牵连进去,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道:“玉大人严重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此散朝吧。”
“……”
以玉嵩为首的实干派臣子,俱都不着痕迹地望了显庆帝一眼,耿直如左都御史关复礼,心里面对皇帝的失望与不赞同,几乎都要摆在了明面上。
沉甸甸的天幕终于兜不住所有冰霜,飘飘洒洒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苏彦启与苏长铮叔侄实在顶不住众多同僚的异样目光,就好似宫墙里有洪水猛兽一般,最先逃出了宫门。
玉嵩披着一件青布棉袍旧披风,与关复礼等人走到宫门外时,苏彦启叔侄已经骑马顶着风雪走远了。
关复礼瞧着苏氏叔侄俩远去的背影,有些同情道:“堂堂北塞狼王,瞧着竟有些仓惶啊。”
玉嵩不太在意道:“仓惶?没准儿只是急着赶在饭点之前回家而已,毕竟身经百战之人,可莫要小看了他。”
当然,小不小看的其实也无所谓,玉嵩等实干派大臣,本就与苏氏一族没有利益之争,真要说起,他们还要仰仗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给大家创造一个太平安稳的治国环境呢。
玉嵩说完这话,便朝着停在一众豪华马车之中的自家驴车走了过去。
赶车的车夫换了一张新鲜面孔,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讨好,谄媚讨好道:“哎哟,首相大人终于下朝啦,来来,小的扶您上车,天不亮就上朝,这都快到午时饭点了才让离开,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吗?”
玉九思半点也不看亲爹那爱答不理的脸色,十分殷勤地将亲爹给扶上马车。
玉嵩板着脸,可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没好气道:“哼,你跟我这儿献殷勤也没用,今日之事一出,你家主子估计是再没机会了。”
有没有机会,自家主子还能不清楚。
王爷既然不在意,玉九思就更不在意了,只十分八卦道:“今日之事是怎么个过程,结果又如何了?首相大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具体说来听一听呗,我也好回禀给我家主子听,就算没有了坐龙椅的机会,这不是还得防着皇后娘娘借着我家主子的名义继续闹腾么。”
玉嵩很是不满,冷哼道:“你对你家主子倒是忠肝义胆,却连亲爹都不肯叫一声。”
帝后二人对于宫廷的掌控其实并不严密,真要打听今日之事,也不是非得要通过玉丞相之口。
玉九思之所以主动凑到亲爹面前来,也不过是想要探一探以玉嵩为首的众多实干派大臣的态度罢了,因此很是识时务道:“爹,亲爹,您就算不看在我家主子的面上,也看在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的份上,说一说呗。”
玉嵩高兴又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最后却也没什么隐瞒,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亲父子之间,他甚至还语重心长地提点了玉九思几句。
第一百零四章 带着亲娘硬吃苦
玉九思赶着黑驴青布棚小车, 停在了内城边上安庆胡同口处的一座小二进旧宅院门外。
抬手将玉嵩扶下驴车,玉九思并不打算进到院子里去,只说了一句“相爷保重, 有缘再见”, 便一溜烟地跑了。
守门的下人听见动静,赶忙开门迎了出来。
玉丞相府上只有三个下人, 婆子吴婶子在灶房里煮粥,门房兼车夫刘大柱忙着将驴车牵到后院, 卸下车架,还要给毛驴喂水, 喂草料。
早先派出去办事的护卫赵端阳此时已经回到府里,听见动静后跟着刘大柱一起走到门外,正守在玉嵩身边。
玉嵩拢着手立在原地, 面上的喜怒哀乐都很淡, 淡得就像世间的雨雪风霜一样, 仿佛融合了人世间的万千道理, 自然飘邈, 却又没有多少的烟火气。
仅剩的几分烟火气, 也在看见唯一的儿子走到胡同拐角处, 上了一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华丽马车离开后, 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玉嵩收回目光, 慢悠悠进到了大门里。
正房门廊下,头发花白, 面容刻薄的玉老夫人斜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 不冷不热道:“怎么,你那好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想着进来拜见拜见长辈, 果真是个不孝不悌的孽障。”
玉嵩神色平静,一边往饭堂里走着,一边淡淡道:“我哪还有儿子啊,我儿子不是被您的好侄女卖到戏班子里去了吗,到如今都还没找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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