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特权阶级,王法因人而异,一句话定人生死,这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当初北城卤肉打出名号之后,就有人企图觊觎秘方,那人其实也算不得豪门权贵,只是有一个给金陵知府衙门里的七品推官当姨娘的姐姐。
只靠着这么一丁点儿的裙带关系,就敢狐假虎威,明目张胆地诬陷说刘家卤肉不干净,买通了知府衙门里的捕快,将姑父抓进牢里关了七、八日,还是大哥求了书院山长,又间接求上了知府大人,才终于洗刷掉冤屈。
这女子明显就是故意找茬,今日看来是不能善了,柳大娘子已经有了点破其女儿身份的打算。
可却在此时,瑞王殿下竟也大咧咧地站了起来,不屑道:“区区勇毅伯府,竟跑到江南来仗势欺人,本王愿出一千金,邀凤舞姑娘同游秦淮半个月,还望姑娘赏脸。”
“……豁!”
众人大骇!
冒充勋贵还有可能是胆大妄为,冒充皇亲却是万万不敢的,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再说了,没瞧见沈知府的儿子还在旁边伺候着呢,这位王爷的身份多半是实打实的。
“草民拜见王爷。”
有人见机快,已经跪下开始行礼了。
其他人作势也要跪下,瑞王抬手,勉了众人的请安。
苏云绕:“……”
夜路走多了,果然容易遇到鬼,都怪自己见钱眼开,活该遇到这种修罗场。
同游秦淮打的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知道,苏云绕哪敢点头,这还不如直接答应那位勇毅伯府的假公子呢,至少人家肯定没有那方面的需求。
沈知孝已经被这九转十八弯的变故给搞懵了,此时才将将回过神来。
想到自家亲爹跟柳大娘子的交情,沈知孝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王爷若是喜欢凤舞姑娘的表演,来百花楼里看其实也一样。”
苏云绕早就瞧见沈三哥了,只是他如今是凤舞姑娘,披了马甲在身上,不好轻易相认。
瑞王却看都不看沈知孝一眼,只盯着苏云绕,好似玩笑道:“怎么?凤舞姑娘不愿意?看来是本王的身份不够了。”
苏云绕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能与王爷同游,是凤舞的福气。”
瑞王闻言并未露出多余的神色,只说了一句“本王明日巳时派人来接”,便带着玉九思几人离开了。
王爷驾临金陵,知府公子作陪,好一出重头戏!
其他宾客也全都没有了寻欢作乐的心思,纷纷起身离开,家世普通的只当是看了一场热闹,家世显赫的却急回去将消息告知家主。
至于怒气滔天的苏蓉玉,更是没人给她好脸,碧霞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人给劝走。
百花楼外,碧霞死死拉住自家小姐,苦苦哀求道:“我的好小姐,您不能再胡来了,若是叫老爷知道您跟人争抢花魁,还不知道会如何生气呢。”
苏蓉玉瞪眼道:“那是我想去争吗!我还不是为了阻止某个混蛋继续荒唐,你说说他,在京城里就没个好名声,如今还跑到了江南,包起了花魁,亏得姑母还对他抱有那么高的期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碧霞觉得自家小姐这话实在亏心,那老鸨说楼里的姑娘不出门作陪的时候,王爷其实就有停手的意思了,明明是小姐自己看不上那凤舞姑娘,非要出言贬损别人两句。
接着老鸨解释说凤舞姑娘是迫于生计,无奈登台,其他人心存怜惜,对着小姐阴阳怪气了两句,这便彻底把小姐的火气给激了起来,全然不顾后果,直接抬了勇毅伯府出来压人,最后才是王爷亮明身份,以更高的权势压了回去。
碧霞不知道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继续劝道:“小姐,您既然已经逃婚了,跟王爷便再无关系,他是好是坏,自有陛下和娘娘操心,您又何必在意。”
苏蓉玉闻言有些恍神,自嘲道:“确实,我也是糊涂了,那混账但凡有太子哥哥的半分稳重,我又何至于瞧不上他半分。”
“……”
碧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之前在路上时言行不便,如今一到金陵城安定下来之后,她就偷偷往京城传了消息。
只希望侯府里能快些来人,早日将小姐给接回去,至于自己,最初不敢违抗小姐命令,陪着小姐一起逃婚的时候,怕是就不能活命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只求到时候不连累家人才好。
另一边,沈知孝跟做梦似的,跟着瑞王出了百花楼,原本是要恭送瑞王回北城别院的,可瑞王却说想要独自逛一逛,随口将他给打发了。
沈知孝被河风一吹,人瞬间清醒回来,赶忙又回了百花楼。
后院暖阁里,柳大娘子与苏云绕面面相觑,胸腔肺腑里面都凄凉得很。
柳大娘子呜呼哀哉道:“你说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巧不巧的,这最后一场,竟遇上这种事!”
苏云绕白日做梦道:“可不是么,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您说我要是明日主动跟那位王爷坦白自己的男儿身份,他会不会大度地不追究?”
柳大娘子神色严肃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老娘在秦淮河上混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越是身份显赫尊贵之人,越是容不得别人的欺瞒和戏耍,到时候说不定不仅要追究你,还要追究百花楼,更要追究你的家人。”
柳大娘子说的都是自己曾经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的血泪教训,并不是故意要吓唬苏云绕。
“哎!”
位卑者当真无奈,生死全凭别人一句话,两人又齐齐叹了一口气,冥思苦想好半天,却还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
苏云绕想到明日就要出去陪那位王爷同游秦淮河,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只觉这身马甲就要不保,又想到待会儿回家,怕是更没办法跟大哥交代。
“……”会挨揍的吧?!
苏云绕搂着胳膊,有些瑟瑟发抖。
沈知孝进屋的时候,正好就瞧见两道萧索又沉默的身影。
柳大娘子虽沦落风尘,却有几分狭义心肠,早些年也曾施恩过不少人,尤其喜欢帮助和接济落魄书生,这变相的其实也算是一种提前投资。
当然,投资成功了的没有几个,不忘恩负义,愿意付出回报的更没有几个。
金陵知府沈茂,便是投资成功,又愿意回报恩情的少数几人之一。
沈茂当年来金陵参加秋试,跟同窗一起游秦淮、逛花楼的时候,被人算计泼脏水,想要污他名声,柳大娘子碰巧搭了一把手,帮他躲了过去。
这恩情不大也不小,再到后来相遇时,沈茂已然成了金陵知府,柳大娘子也自己赎身出来,还建了一座百花楼。
百花楼里姑娘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这些年来无人逼迫,也都是沾了知府大人的光。
金陵城但凡有点门道的人家,谁人不知柳大娘子与知府大人的那点儿交情,因此没必要为了强迫一个青楼姑娘,去得罪知府大人。
再说了,真要看上了楼里的哪个姑娘,多花点儿心思和钱财捧着,只稍微有点耐心,基本上那个姑娘自己也就乐意了。
只要是姑娘自己点了头,柳大娘子是不会多事拦着的,也没必要,她是老鸨不错,但她又不是谁的亲娘。
柳大娘子跟沈知府有些许交情,可毕竟尊卑有别,实际上其实也就那样,一般情况下,她是不敢挟恩图报,也不敢肆意妄为的。
见沈知孝进屋,柳大娘子心头有气,即便是抱怨之语,却依然带着几分娇嗔道:“三公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知府大人知道你来百花楼吗?你说你来就来吧,怎们还带了这么一尊大佛进来?带就带吧,你好歹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啊,这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堂堂王爷,我这百花楼怕是就要开不下去了。”
沈知孝其实是个老实孩子,被柳大娘子这般挤兑,整张脸都憋红了,期期艾艾道:“是父亲交代我陪同伺候王爷的,来百花楼也是王爷临时起意,因此没来及提醒大娘子一声,今日这般状况,我其实也是万万没料到的。”
如今再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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