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2)
这老头肯定见过鬼玺,也知道有什么用,因为全部老九门的人都参与过四姑娘山的盗墓活动,也都见过张起灵。既然张起灵曾把鬼玺交给霍仙姑,自然齐铁嘴也不可能不知道老九门应该去轮班守门的事。
我立刻就决定不说话了,先说话的人会漏出太多不必要的信息,而我相信齐铁嘴忍不了多久的,至少不会比我久。
这点我料准了,但是没想到接下来却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早知狗五的三伢子不安分,没料想还有这本事。”
狗五的三伢子?
我心中一动,细细去看他的眼神,果然排除了调侃和不屑外,还有几丝陌生。
说来也丢人,正因为以前有了太多被骗的经验,我才能确信再不可能有人当面骗过自己。人不可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面部肌肉的是大脑,而再严格的训练,也不能让人随时随地骗过自己。
就连张起灵那样的影帝,也要靠完全不显露内在情绪而蒙混过关,要想硬伪装成别的感情,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所以我确信眼前这个人的神情不是伪装的,但他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不是见过吗?难道连我向他请教六角铜铃的事也是幻觉,我看到的齐铁嘴其实是一张照片?
可是那也不该把我认成三叔吧!我和他的年纪可是差了将近二十岁,再眼拙的人也不可能会搞错!
怎么办?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还是将错就错干脆装成三叔?
我下意识地就想摸摸自己的脸,看是不是又有人偷偷把我易容成了三叔。但我当然不敢这么做,只是冷哼了声,死死地盯着他。这些年我接手三叔的生意,唯一学得炉火纯青的,可能就是虚张声势了。
我得等,继续等,直到对方透出更值得推敲的线索来为止。
这招对齐铁嘴这样的老油条原本是不可能有用的,但奇怪的是他似乎也根本就没有想隐藏的意思。
“怎么,你爹就这么急着去死?你也不拦他?”他的语气缓了一些,又道,“我们几个比他老的都不急,他这样吃独食,不太妥吧?”
我突然想起我爷爷在临死前确实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想不到我真的可以死了”,而且要求死后立即火化,焚化炉边30米还不许有人在。这些现象非常明显地指向了一个我并不想承认的猜想,那就是我的爷爷吴老狗的身体有问题,很难死掉,而且在死后可能会起尸。
他是为了怕人看到自己尸身的异状,才命令我父亲加紧火化的。
可是我爷爷明明在02年就去世了,齐铁嘴还亲自来送过葬,怎么他竟好像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该不会连他也失忆了?就像那闷油瓶一样,丢掉了一段回忆?
不对不对,以他的年纪,是老年痴呆的可能性更大,且不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说的话应该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关键的只是他的记忆洗到了哪一年?他所说的“我们几个”又是指谁?包括那个在天宫里表现异常的陈皮阿四吗?
他们要到长白山里找什么东西?为什么说是吃独食?
莫非这几个老人都跟裘德考一样,中了什么招,要靠那两个环的帮助才能死?那02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那两个环……难道不在张家古楼里?
我越想越心寒,对齐铁嘴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天宫谁都能进,算不上吃独食吧。”
齐铁嘴冷笑了声,手掌一翻亮出那两只鬼玺,沉默地放在了我脑袋旁边。
我不禁苦笑起来。居然忘了这一茬——在他看来,两只鬼玺都在我这,一方面是再没别人能进去了,一方面说明吴家和霍家联手,还搭上了张起灵,形势对他自然是大大的不利,也怪不得要把我救醒了。
他大概是打算问完局势后再把我灭口的吧。
想到这我也懒得理他了,闭上眼睛装了会死,就听见他发出一声古怪的笑,问道:“你急着进山,是想让狗五死吧?”
我喉咙里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如果我理解的没错,这句话从道理上来说是对的,可哪有儿子想要老子死的道理,这放在什么时代,都是大逆不道。
等了一阵,齐铁嘴又道:“东西没拿到?怕什么。你把他的头砍了,根本不用费那么大劲。他就是怕身首异处。”
他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本就让人不爽,何况他恶意猜测的还是我父亲和两个叔叔。我爷爷去世时的经过虽然古怪,却也丝毫没有异常,他交待遗言时安详放松的神态全家人都是看到了的,我也在场,绝不存在被人害死的可能性。
“八爷,这话过了吧?”我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体力渐渐恢复了,防备着他坐了起来。我虽然不怕这么个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也还是要忌惮一下他藏着武器的,或者他真像他说的那样老不死,也会很麻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起身了,齐铁嘴的神态凶狠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我早就算到,你们这代人,都是祸害,留不得。老四已经动手了,我也动手了,狗五也不会等多久。”
一 奇遇 03 冰谷
我这下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了,“你……你居然把自己的儿子给……”
“呵呵,他可没陈家的丫头能跑。只怪张家那小子阴狠,蛊惑了佛爷,害我们全都成了老不死的妖物。老四和我年纪大,病症也最重,回来就被家里知道了底细,从此都没好日子过。”齐铁嘴脸上的笑容越说越狰狞,末了顿了顿道,“狗五敢跟你说?你捅他十刀,他都死不掉,不然你来长白山做什么?”
“胡说!你儿子是在西沙以后失踪的,怎么可能被你……”话说到一半,我才想到这并不是不可能,因为齐羽失踪得不明不白,谁知道是不是西沙后逃回家被老爸杀掉的——搞不好齐铁嘴就是因为杀了儿子才会变得疯疯癫癫。想到那个组织糊里糊涂地找了他30年,还被一个装出来的西贝货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太可笑了。
至于陈皮阿四的女儿……我终于明白陈文锦为什么一辈子都在逃命,活像惊弓之鸟,原来要杀她的,还不仅仅是一个组织而已。
这算不算是倒斗的报应?九个家族,竟似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齐铁嘴也不理我,突然从门后抓起一管五连发猎枪,指着我继续说道:“他以为等组织研究透了,能享受不老不死的好处,居然叫我去体检。哼,佛爷好手段,连我儿子都能收买,可惜我就算是把老骨头,也是死不掉的老骨头,打死几个不肖的子孙,又算得了什么!”
这之后他还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我没心思听,只想着脱身的办法。这种猎枪是发射散弹的,单片攻击力并不大,但是在室内这点距离足够把人打成筛子了。我坐在炕上,无遮无避,扑过去夺枪太不智,而这房子为了保暖一半在地下,大门口有台阶,外面又是冰天雪地,就这么穿着内衣冲出去,更是自寻死路。
我真是郁闷得要死,看他越说越激动,忙举着手站起来,叫道:“八爷,我跟您无冤无仇,您既然把我救回来,总是有用处的吧?”
齐铁嘴眯着眼瞅了我几秒,冷笑道:“也罢,我和小九废了老大劲把那张家那小子弄出来,没想到是个废物,害我在这空等了大半年。你把你们的阴谋讲出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今年的大事是什么?告诉我,我就放你条活路,不然就到屋后头去陪我儿子,怎么样?”
我一听心里的火腾地就蹿起来了,心说真是见鬼,所谓大事当然是指2015年跟老子的约定,但闷油瓶那傻逼有什么目的,老子怎么知道,要不是他借我的手把自己玩死了,老子还想去问呢!可转念一想又不太对,什么叫弄出来?莫非这十年里他根本就不在青铜门里?
那他在哪?
我装作怕得要死的样子,有意识地往墙边的五斗柜边上挪,忽然觉得腿上发热,低头发现地上放这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身子一缩躲到柜子后面,抡起盆就朝齐铁嘴甩了过去。
枪声立刻就响了,散弹在房里打出无数的声响。我顾不上确认战果,抄起掉出来的火钳,朝着他的头就挥了过去。
火钳带着劲风实实在在地敲在了他的脑袋上,齐铁嘴发出一声惨叫,挥着猎枪想砸我,却不知怎么失了重心,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我扯过他的猎枪,对准他胸口就是一发。
又是一声哀嚎,他整个身子被打得一震,我这才发现他刚才为什么会摔倒,原来他的腿有问题,有一条腿是假肢,只是掩饰得好,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我杀人了。
这个念头像四个巨大的红字般在我脑海里闪烁,但我还是将剩下的两发子弹全打了进去,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靠在柜子沿上看他垂死的挣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瞄得很准,所有的散弹都打进了他的胸腔,心脏至少穿了十几个洞,就算现在他在手术台上也救不过来了。
等了几分钟后,齐铁嘴不动了,我捡起堆在炕上的衣服,憋着一股气一件件穿上,然后找到腰包,把鬼玺又放了回去,坐在炕上发了会呆。
我不知道别的杀人犯是什么心情,但我此刻并没有多少害怕,而是感到极度的茫然。
在这里有很多种方法毁尸灭迹,因为是人迹罕至的深山,终年积雪,只要挖个坑把他埋了,可能几十年后才会被人发现,但我手上沾了血,以后就……
我愣了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并不是第一个被我干掉的人,最早为我而死的应该是潘子,而最无可辩驳因我而死的,则是闷油瓶。我手上早就沾满了自己人的血,又何必再矫情呢?
我看着齐铁嘴的尸体,思考着把他藏在哪好,也许让他和齐羽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不是被埋在冻土里。那东西硬如岩石,除非用开水淋,不然凭我是不可能挖开的。而最重要的是,如果屋后真的找到了齐羽的尸体,我心里的负担会小一些。
想到这里我就开始行动了。
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和尸体打交道,对死人已不再有本能的恐惧心理。他并不很重,但拖到外面仍然把我累了个半死。
屋后面是一小片乱石坡,再往前就是刀劈一样的悬崖。因为担心齐铁嘴还有同党,我挖了些散雪把尸体盖上,一个人走过去,随后我就在悬崖边呆住了。
我死也想不到我会看到如此的景象。
那是个很深的冰谷,下面非常窄,幸好阳光的角度巧妙,此时恰好能照到一半的地方,把底部映成了如深海一样的靛蓝,而淹没在浓艳的色彩里的,则是数不尽的尸骸。
这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冻尸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和闷油瓶等人一起找寻云顶天宫时,在路上看到过的冰葬谷!
震惊过后,我才想到这很正常,因为我昏迷的地方确实离这边不远,唯一值得惊讶的,就是居然会有人愿意住在这种鬼地方了。
齐羽是在下面吗?那就简单了,只要把齐铁嘴推下去就好。
我往悬崖的边沿挪了几步,视线随着碎石子一路往下,猛然看到离自己不到10米的冰壁上就挂着个死人,蜷缩成一团卡在冰缝里,显然就是从我站的地方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