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33)
“怎么,这是鸿门宴?”
黑眼镜摊了摊手,说:“谁知道呢。总之,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能保一个是一个。你想啊,为什么瓮中捉鳖,却没抓到人?那家伙肯定是内鬼,现在就躲在我们身边儿。”
五 齐羽 57
不等我消化完黑眼镜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领着小玲珑出了门。我本来还想追上去,结果才走出几步,就听到卡嚓一声,门居然被反锁了。
靠,这是彻底不带我玩吗?我骂了声娘,抓着把手用力拧了几下,也不知道是门太结实还是我体力太虚,纹丝不动,只好郁闷地坐回了病床上。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事态的严重性了。黑眼镜说潜入者是“内鬼”,他不带我出去,说明刚才叫他集合的并不是他信任的人,而且他还有点自顾不暇。可是以他的身手和爷爷的威信,谁又能威胁到他?
我忽然想起小玲珑之前说的话,她说“五爷不能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爷爷出了什么事?能出什么事?
另一方面,现在组织里乱七八糟的,闷油瓶知道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为什么黑眼镜会怀疑潜入者是他?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案,焦虑就像野火一样在我心中燃烧,催着我将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然而还是一无所获。
这段时间并不短,我尝试安静等待,也回到病床上睡了好一会,但始终还是无法安心。就在我在柜子里翻出几个医用钳,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撬门外出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看见小玲珑施施然地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塑料袋东西,身后跟着个彪形大汉,个头和胖子差不多,剃个板寸,样貌很陌生。
板寸站在门前双手一背,活像个守门员,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气氛颇为奇怪。我注意到他们后面并没有黑眼镜,不由戒备起来,便把医用钳挡在面前,问道:“瞎子呢?”
“See?他不配合。”小玲珑瞪了眼横在门口的人。板寸看了看我,丢给她一个圆形的小纽扣,她默默放进胸前的口袋里,板寸退出门,但是门也没关上,就在门外盯着我们。
我认出那纽扣状的东西是窃听器,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小玲珑倒是不着急,走到床头柜前,将那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上,都是些馒头鸡蛋之类的普通食物。
“早餐。”她指了指那一大堆东西,示意我可以享用。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皱起眉,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瞎子去哪了?”
小玲珑凝视了我几秒,拉过一张凳子坐到病床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可是她保持这个动作一直不动,似乎我不从就不打算动了。我左右看了看,门口外的板寸看我的脸色相当不善,好像随时会冲进来。我那小身板就算平常也会被他碾压,更不用说现在只剩一口气,而且那个窃听器显然不是他用的,对面还有另一个人在监听。我们现在不知落在什么人手里,还是先表现得乖一点好,探探底。
想到这里,我便坐到了病床边,顺便把医用钳也垫在了屁股下面,以备万一。小玲珑放下手,又摸了只鸡蛋,将它竖在桌上像陀螺那样转着玩。我发现她似乎手里没法闲着,总得要玩些什么东西才舒服。
对比起我的紧张,她的姿态显得相当悠闲。转了好一会,才轻描淡写地道:“我把他卖了。”
“你……”我刚开始有点迷茫,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黑眼镜。怪不得黑眼镜不在,也怪不得会有人知道我在这个秘密的地下室里,“为什么?”
“No why。我是你们的人,必须的吗?”她反过来瞪我,“你们背地里的事情,我来承担,合理吗?”
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从见到她以来我就没把她当外人,不仅因为她是舅公的孙女,还因为她救了我的命,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么。
她是受人胁迫还是自愿倒戈?或者是在演戏给外面的板寸看?
我试图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一点端倪,但很快我就发现,这样毫无意义。她没有欠我们什么,是我们把她从平静的生活卷入了是非中。如果她此刻的立场是真的,我没资格责备她;如果是假的,我更应该配合她。此刻我反倒希望她赶快把我也卖了,好让我快点见到背后的主使。
想到这里,我忽然整个人就轻松了,调整了下姿势,故意就蔑视地笑了声,“那现在是买一赠一,把我也搭进去了?”
“我不要你,”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玩起那颗蛋来,“我要的是另一件东西。”
“我没什么东西给你,除非你主子亲自来。” 我刻意讽刺了她一下,不过她毫无反应,“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还得给你东西,当我是傻子?”
“好啊,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问到你满意。”
她回答得很快,我侧目看着她,怀疑这是个早就准备好的圈套。她想给我灌输的信息肯定是经过筛选的,这摆明了就是挖好坑让我来跳。
但是她的邀请仍旧有着巨大的诱惑力。因为哪怕不能保证她说的绝对可靠,可不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我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好吧。你自己答应的,可别后悔。”我正正身子,开始了对她的询问。
下面是我事后整理的记录。一来她说话的方式和一般人不同,句式经常颠倒,尤其是大段的叙述,不加工简直没法看;二来她经常心不在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态度相当惹人恼火,也不知是本来就这样的个性,还是在监听下装出来的。为了连贯性,我将她的回答重新顺了一遍,只记录了重要的几点。
第一个问题:瞎子现在怎样了?卖是指什么?
回答是:因为小玲珑的证词,黑眼镜被当成前面那场入侵行动的“内鬼”,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事情发生时正好是医生的葬礼,组织的绝大部分成员都在殡仪馆,没有作案的可能性,于是剩下的人就显得格外可疑。很不巧,黑眼镜恰是少数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之一,所以刚才全员集合后,说了没几句,他就被齐铁嘴拿下了——到此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敌人,就是我和我爷爷的老对头齐铁嘴,那八成监听谈话的也是他了。
这一来,眼下的情况就明朗了许多。
什么抓内鬼,那才是活见鬼,搞不好整件事根本就是齐铁嘴派人搞的。且不论他是为了偷东西还是弄死我,这会儿分明就是想顺水推舟拿下黑眼镜。
第二个问题:在整个事情里,五爷为何一直没有露面?
小玲珑的回答是:“软禁”。
大约在两个月前,他身上开始出现了尸化特有的香气,现在已经被专人隔离起来了。而为了不影响组织的运作,他也同时退出了帮会的管理层,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齐铁嘴负责。
这真是令人悲哀的事实,我的爷爷陷入了绝境,而我却只是在休眠舱里做着春秋大梦,任由他被奸人环伺,就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巨兽,身边只有一群饥肠辘辘的秃鹰。
帮会已经完全被齐铁嘴把控,其他人即使想站在五爷一边,也是敢怒不敢言。舅公过世了,爷爷也即将尸化,我究竟是耽误了多少事情?
第三个问题是我最不抱希望的,但我还是问出口了。我问小玲珑,她知不知道一个叫张起灵的人?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还好么?
当我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玲珑少有地正视着我,笑了,笑得很怪。
“你还问他好不好?”她抿着嘴角说,“五爷现在这样,都是他害的。”
五 齐羽 58
她说完这句话,就又低下头玩起了鸡蛋。我有些发愣,忙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感情上,我当然相信闷油瓶不会做不利于我爷爷的事,从逻辑上,我也能瞬间想出一大把理由来解释,甚至她可能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所以我起初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可是问到最后,我却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为了忽悠我而编出来的谎言,因为有一些关键内容,理应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时间回到一年前,也就是我与闷油瓶告别后进入沉眠的第五年。巴乃湖底石碑抢救工程一直在秘密进行中,除去一些侵蚀太厉害的石碑仍留在原地,大多数的石碑都已经打捞出水,密文的修复和破解也接近尾声,闷油瓶忽然提出他要去一趟西藏。
在整整五年间,他除了往返巴乃和杭州外,几乎哪里都没有去。这唯一的一次远行,自然也被寄予了厚望,所有人都认为事情有了突破,可能他已经知道了张家不死之谜的埋藏地点。
可是,事情却在那之后发生了转折。
他确实从西藏取回了一样东西,但他拒绝交出。据说为此五爷还亲自和他谈过一次,他仍旧没有同意。
“没过多久,他就在巴乃,失踪了。”小玲珑挥着手结束了漫长的讲述。也许是讲累了,她拿起桌上的一包豆浆喝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连五爷和张起灵的对话都知道?”我冷冷地看着她,“包括巴乃湖底石碑的抢救工程,那件事参与的人应该极少,你当时根本不在国内。”
“解放前,八爷,做情报工作的。”小玲珑小口小口地吸着豆浆,眯着眼说,“是他,让我告诉你。他说,张起灵回来的消息,五爷能瞒过一般人,骗不过他,帮会各个据点,全都是他的眼线。张起灵……带着秘密逃走,五爷派人暗中查访,还想……骗过众人,就是因为这个,没法解释,五爷才,失去了威信。”
她结结巴巴地转述着,我似乎都能想象出齐铁嘴说这些话时的趾高气扬。这老狐狸还真会找机会,不知道给我爷爷和闷油瓶编排了多少罪名,现在又来挑拨我了。
“所以他想要的,就是张起灵带回来的东西?”我又问,“那找我有什么用,不是被他偷走了吗?”
“因为,张起灵拒绝他们的理由,就是,他要先和你商量,再决定怎么处理那个东西。”小玲珑把豆浆喝完,擦了擦嘴角,又说,“他去看过你,建议提前把你唤醒,但是爷爷没同意。”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我“哦”了声,还没品出味来,就听到小玲珑又接着说了下去,
“张起灵失踪后,你就成了……最后的希望。八爷相信,那件东西,张起灵已经交给了你,通过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但是,那个里面,他进不去。”
她指指地下,然后比划了个砍头的手势,我明白她的意思。皇陵里本来就有很多机关,我爷爷后来又加造了不少,不知道方法的话,随便进去是可能掉脑袋的。
“所以今天这场闹剧,其实是他主使的,对吗?”我呵呵冷笑,故意大声道,“记得我休眠之前,五爷就发现有人在调查我,恐怕也是齐铁嘴吧。这么说起来,他才是帮会里最大的内鬼。”
小玲珑摊了摊手,把桌上的鸡蛋握在手里,搓了搓,“现在你问完了吗?可以答应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