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26)
我忍不住就想笑,一笑又觉得后脑勺抽筋般地疼,不禁呲牙咧嘴道:“我不要你赔什么,别扯犊子了。”
“话可不能这么讲,你的脸是我害的,要是真坏了我赔你。”
“霍玲”讲得特别认真,我一笑又觉得脑壳疼,也不敢跟她说笑了,就是对她摆手。闷油瓶过来伸掌托着我的后脑勺,就道,“你先歇息吧。”
其实我还想再说两句,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一撞也没多大力,头疼却一浪比一浪紧,精神根本没法集中起来,被人架着躺在篝火边,一下子就又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睁眼满目白花花的,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个软卧包厢,火车匡匡地响着往前跑,闷油瓶则背对着我睡在对面的铺位上,头发还是半长不长的。
我欠身往下看,发现“霍玲”和文锦正坐在下铺小声地聊天,看到我醒了都抬头打了个招呼。
我感到了一丝的异样,“我们这是去哪里?”
“霍玲”和“文锦”对望了一眼,“难道不是回杭州吗?”
“那当然,我是回杭州……”我顺口接上,想了下不对便马上改口,“不是,我是问,你们要去哪里?”
“霍玲”皱起眉头,道:“我都跟你一车了,肯定是一起回杭州啊?你不会真的……?”
说着“霍玲”就敲了下脑瓜做了个鬼脸,“文锦”拉了拉她道:“别笑,要是他真的脑袋撞出问题就糟了,我们还得把领头人叫醒。”
“哎呀没事没事,我逗他玩呢,你干嘛说破啊?”“霍玲”拍拍“文锦”的肩,“领头人给他的头按摩那么久,都说了没有撞到要紧部位,你还不信他的眼光?大家都是老不死的,哪有那么脆弱啊。”
她说完抓了一把瓜子递给“文锦”,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就把我晾在一边。我听得稀里糊涂,揉着头想坐起来,“霍玲”一看连着喊了几声停,“哎等等,你别乱动——反正差不多到换药的时候了,你先躺回去。”
我只得听她话躺平,她爬到梯子上,一伸手就从我脸上扯下一层黑乎乎的面膜,伸长脖子看了看我的脸,连连点头,“还行还行,恢复得不错,这下我见到五爷也有交代了。”
我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脑子里的晕乎还没缓过劲来,“你们还要见五爷?”
“那肯定啊,我都已经联系过他了,等会下车就有人接。”“霍玲”爬下去拿出一罐药膏鼓捣了一会,作势要往我脸上糊,“先说好,回去以后你可要罩着我们俩姐妹,不然我就不帮你治脸了,我要在药膏里下硫酸。”
“……你还是现在就下吧。”我看了下窗外的风景,估计离杭州已经没多少距离了,不由哀叹了一声。她们这么突然就回到帮会,肯定要带来不小的风波,还会把我爷爷卷进去,看来这麻烦我是吃定了。
五 齐羽 46
“瞧你,愁眉苦脸的,还当真了。”“霍玲”几把将药膏糊在我脸上,笑了好一会,“我俩又不是傻的,我们这种过街老鼠呀,当然要偷偷摸摸回去了。放心吧,待会到了站我们就变个样,保管谁也认不出来。”
“文锦”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五爷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差错的。再说了,其实这次回去,真正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还不是我们俩……”
说着,她指了指上铺的闷油瓶,“霍玲”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悄声对我说,“一定不能让会里的人发现领头人回来了,特别是八爷,被他知道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呼出一口气,下意识看了眼闷油瓶。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醒着。这次接人的过程太顺利了,都没想过回来后才是真正的硬仗,现在都快到杭州了竟毫无准备,想来不禁有点紧张。
“这件事交给我们,你尽管放心。”“霍玲”拍着手道,“你就不用化了,反正都成花脸猫了,还是想想领头人怎么打扮好。”
我猛然想起以前在西沙,闷油瓶曾经易容成张秃子,把我一顿好耍,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两个易容界的小丫头,居然还想在祖师爷面前动土,那小子才是真奥斯卡影帝,装什么像什么,哪里需要她们帮忙。
这事解释起来太费劲,我也不想去打击她的自信,便由得她去了。
一合眼我又睡得天昏地暗,最后竟然是被人掐醒的。再抬眼,我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正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明显的愠色。
“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啊,打都打不醒,其他人早就下车了。”尽管做了点伪装,但一说话她还是暴露了本性,“霍玲”放开了掐我的手,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我揉了揉太阳穴,跟着她下到地上,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平常我并没有那么嗜睡,下斗的经历多了,都是一碰就醒的,难道这次醒来的后遗症还会对睡眠有影响?离90天的期限还有两个多月,莫非真的像舅公说的那样,我的情况有点不太正常?
“那我们快走吧。”我走出包间,看到车厢里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零星几个人了,便不想再耽搁时间。结果注意力转回来,才发现不见了闷油瓶的踪影,“嗯?那小哥呢?他还没准备好吗?”
“人家早就好了啊,哪像你那么磨磨蹭蹭。”“霍玲”走出包间,竟然挽起了一个女孩的胳膊,“你看不就在这?”
我脑子里一轰,这才看清闷油瓶竟然被她们化了个女装。这小子应该是缩了骨,看起来比“霍玲”只高了一点,但脸上脂粉很浅,细看还是能看出是男人的样子。
我心里也不知道骂了多少脏话,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来,“你们怎么不搞得彻底一点,这不是更显眼了吗?”
“干嘛,这不挺好的啊?多漂亮的长发姑娘,比我们俩还标致。”“霍玲”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易容的成品,“谁叫他头发那么长。这次出来匆忙嘛,人皮面具没带,先凑合吧。没事啦,谁能想到领头人会变成个姑娘,那个死老头肯定猜不到的——唉,就是胸小了一点。”
“我操,好在哪里,头发长了不会剪吗?你也真没心眼,居然跟她们一起胡闹……”我回头想数落闷油瓶,手里比划了几下实在说不出口,实在是不能直视。
“什么胡闹,改变年龄改变性别,这对我们来说很普通的嘛。”“霍玲”不屑地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闷油瓶,“领头人的伪装很厉害的,你是不是没见识过?来,领头人,你快笑一个给他看看,他就服气了。”
闷油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我们等出发。我见“霍玲”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估计再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急忙做了一个停的姿势,“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重来!”
我心里受了不少刺激,心想这俩女人怎么算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跟小姑娘似的闹,太能折腾人了。想着便把她俩都拉出包间,再把闷油瓶推进去,勒令他把身上的花裙子扒下来,再随便掏了些帽子口罩给他,让他捂得严实点。
就这么鼓捣完,我俩变成了最晚下车的人。“霍玲”鼓着两腮在站台上叉腰等着,似乎很不满意我把她的作品破坏掉。
“接头人已经等太久了,我们得赶紧一点。”“文锦”摇着头提醒我们,四人便迅速离开了站台。七拐八拐后,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出口上了一台面包车,我一头扎进车厢后座,抬头发现爷爷正坐在副座上,旁边的司机身材彪壮,居然有几分眼熟。我借着反光镜看到他的脸,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现在坐在司机位的人,比起最后我见到他的时候少了几分沧桑,但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我绝不会认错,那正是年轻时的潘子。一时间百感交集,我竟觉得喉咙也哽咽起来。
也许是反应太过明显,连潘子都奇怪地回过头来看了眼,我赶紧将帽檐拉低了一点。
“师傅看着真面生啊,不是道上的吧?”“霍玲”瞄了我一眼,特地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小声和我说,“不是会里的。我走了以后应该没收什么新会员吧?”
我摇了摇头,就听到爷爷开腔道:“干净好办事,这是我家的伙计,不混什么门派。”
他接着又回头对我说,“等下我送你们到西泠印社,两位姑娘跟我走。”
“文锦”问:“五爷带我们姐妹去哪?”
“去安顿下来。你们还是先避人耳目,我有另外的事情想拜托给两位姑娘。”
我心里起了疑心,“什么事这么急?”
“我想你们还是尽快和钱老见上面。”爷爷回答我,顿了顿又道,“出了点麻烦,他可能快不行了。”
五 齐羽 47
潘子没有多话,马上就发动车子上路了。我看了眼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过往的片段,有些心酸,但也没开口的打算。
诚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2003年绝对不要去巴乃,去了就会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多半不会相信我,就算信了,也可能反而会带来更大的牺牲。
我必须循序渐进,想出更周全的办法。在这里,我已经遇到了许多我早就失去的亲友,我爷爷、闷油瓶、潘子,以后只会更多。虽然我希望能改写他们所有人的未来,但世上恐怕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
没多久,我和闷油瓶就在西泠印社下了车。“霍玲”探头出来喊了声等等,一甩手丢给我一只小盒子,我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她涂在我脸上的那种药膏。
“再用两天你就能好了,尽量别沾水。”她大声道,“有什么问题回头找我,我负责到底。”
“谢了。”我收好盒子,向她做了个道谢的手势,“处了这么久,你还不告诉我你们的真名吗?”
“我是方晴——”“霍玲”嫣然一笑,指指自己,又指向“文锦”,“她是林静。不过这都不重要,过去的事儿我们早就放下了,以后可能又会有新的脸和新的名字,谁知道呢?”
我看了看爷爷,对她点点头。这一次将她们送走,爷爷肯定会为她们准备好今后的生活,哪怕以后能再相见,八成又成了陌生人了。
“那再见了。”“霍玲”缩回车厢里,“文锦”也对我挥手告别。
“再会了,不知道真名的朋友。”她的语气比起来柔和很多,也有些犹豫,咬了咬唇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能再见到小姐她们,请尽可能帮一下她。她本性并不坏,只是我们俩……无能为力。”
“当然,我又不怪她。”我叹了口气,对她俩道,“能活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你们也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