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63)
凉师爷似乎也没指望其他人会帮手,见我一路跑去,举起弩箭朝我就是一下。我就地一滚,听到“铛”地一声,闷油瓶手腕一翻,举刀把这弩箭挡下了。我正想闹了半天刚才用箭射我的是他,不料他咂了咂嘴,竟然也掏了一只铃铛出来。
“不好!”闷油瓶身子一矮,箭也似的窜向了凉师爷。我定睛细看,只认出这只铃铛极像闷油瓶的族长铃铛,还没琢磨清楚是怎么回事,凉师爷已经将铃铛摇响了,叮当当几声后闷油瓶已经赶到,起脚一个飞踹,那铃铛就脱手飞了出去。
凉师爷发出一声闷哼,抬起手又要放弩箭,闷油瓶一跃而起,凌空抄过铃铛,跟着伸腿勾住了凉师爷的胳膊,“咔吧”一声关节响,凉师爷的右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闷油瓶抬起头,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放松。他侧耳听了一会,眉头越发紧锁起来,对所有人喊道:“来了,抓牢!”
好像是为了响应闷油瓶这番话的一样,深谷之间隐隐传来了一阵闷响,我忽而想起闷油瓶说,族长铃铛在这里响起会引来不好的东西,想起吴邪还躺在祭台上,急忙就往回跑。见其他人还愣在原地,我大吼道:“听他的!有什么固定的快抓住!”
“老板,到底是什么来了?”那边制住老痒的“吴邪”之一喊话过来,我心说这时候了谁还有空跟你解释,还没开口,地板猛地一震,我感觉脚心像是被人从下往上砸了一记重锤,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好在着地的时候面朝下,没有摔得太惨。再抬头看,其他人也是东倒西歪的,也幸好事前有提醒,看样子总体情况还算乐观。
“什么东西?”王老板举起枪四处乱瞄,也没见他瞄准了什么,地板就又拱了一下,所有人就像鼓面上的蚂蚁被集体震得往上蹦,王老板那枪也脱手飞了出去。他不死心,落到地面后还爬了几步去捞,但没等他把枪捡起来,一只幽深的紫色大眼已经从祭坛边缘升起,纵向的长条瞳孔毫无表情地盯着我们。
“是烛九阴!快回来!”我心头一颤,但王老板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当场吓得怪叫起来,几梭子弹就打了出去。
我心知要坏事,烛九阴这么大,一般子弹打在它身上就跟搔痒一样,只会激怒它。果然那只巨眼眯了眯,暗红色的信子一吐一卷,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王老板就惨叫一声没了影。
一时之间各种咒骂声响了起来,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带爬地往回奔,这时烛九阴把头昂起,蛇颈用力一甩,只听到岩石崩裂合着金属撞击的巨响不断回荡,都不知道它到底撞断了什么东西。我们跟着它一起蹦,抖了这第三次,真感觉连内脏都要被甩出来了。幸好一阵动荡后,烛九阴的身躯往下一潜,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继续攻击我们,就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我们等了一阵没动静,都面面相觑,也许是铃铛响的时间毕竟很短,它不是太激动,一轮下来居然没什么死伤。但是没过多久,众人侥幸的表情便重新转变成恐惧。地板在缓缓地向一边倾斜,不知是谁大叫起来,“链子!链子断了!”
头顶灯光乱扫,我跟着投射的光线望去,才看到边缘交错着许多吊起祭坛的青铜锁链,现在大半已经断开。原来这祭台支在青铜树顶,全是靠锁链才能稳住平衡,现在没有链条的拉力,很快整个祭台就会掉下去,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然而等我们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倾斜的角度在继续加大,反应快的人都在往高处跑,有几个已经攀住了还没断的青铜链条,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滑。
我在最中间的祭坛上,只得努力攀着石柱保持平衡。此时对我来说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都极其困难,原来从祭台上拔下的印玺在几番动荡之下早不知掉到何处了。吴邪就在我下方不到一米的地方,但我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还是无法阻止他下滑的势头。
我的手指在痉挛,两只手都疼得像断掉了一样,但心里只感到一阵阵的绝望。那是我自己,也许他掉下去的瞬间我就会消失。我并不怕消失,可如果消失得这么不明不白,我一定死不瞑目。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从衣服里滑了出去,顺着地面一路加速,很快就到了祭坛边缘。
就在他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冷,感觉自己也掉下去了,接着就看到有条人影一晃,跟着他跳进了深渊。
六 棋语 11
闷油瓶?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还是认出了是他,立刻就松了口气。有他出手可以暂时放心了,看来他对吴邪确实很够意思,我欠他的命还要多加一条。
台子正在倾覆,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叫,但金属和石头断裂的轰鸣使得我什么都听不清。很多东西擦着我滚下了平台,崩断的锁链就像鞭子一样在黑暗中甩动。没时间想更多了,我只能尽量缩起身子,紧紧抱着一条缠在石柱上的锈迹斑斑的锁链,暗自祈祷它的另一头还连着洞壁。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过了一阵子震动居然渐渐平息下来,平台倾斜的势头也停止了。我等了几秒抬起头,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电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远处挂着别人的一盏头灯,光柱摇摇晃晃的,勉强能让我看清周围的形势。
不得不说这遗迹是毁了,因为断掉的链条太多,整个平台歪得超过了三十度,哪怕剩下的链子能一时拉住它,不用太久也会掉下去摔个粉碎。
我叹了口气,感觉真是对不起张家几千年来的经营。也许以后除了逢棺必起,我的名号还可以加一条进墓定塌,保证再也夹不到喇嘛。
因为地面的坡度太大,我小心地把自己荡到头灯边,伸手把它捞了起来。光柱扫动的瞬间,远处有光闪了一下。
是那个印玺,它竟然没有在混乱中掉下去!
我整个人一激灵,心跳都快了。闷油瓶说过他来这里是要找恢复记忆的关键,没准就是这个印玺?而且刚才我把它拔出来后,那些发光的虫子就散了,终极的幻像也消失无踪,这东西肯定和终极大有关系。不管怎样,我都不能错失机会。
想到这里我狠了狠心,试探了一下地面的摩擦力,干脆放开锁链趴在地上往印玺爬过去,可还没等我爬出几米,就看到有个人从暗处窜出来,一把将印玺抄进了怀里。他的眼睛盯着我,反射着灯光,竟像是野兽一样发亮。
“老痒!”
我喊了一声,他眼神一暗,迅速就爬上了高处一条斜拉的链条,似乎是想避开我。我内心焦急,因为完全不知道他现在算是为谁办事,如果真让他走掉,这条线索就彻底断了。
我又喊了几声,见他完全没有答应,正想找条路追过去,忽然听到老痒发出一声惊叫。等我急忙转过灯去,才发现他那根链条上还挂了一个人。
攻击他的人身材很瘦,但是力气并不小,老痒一交手就被压在下面,根本没有空间施展。一根链条上挂两个人本就是很大负担,他们这样缠斗,链条抖动得厉害,恐怕到最后会两败俱伤。
我隔得远,看不清什么情况,只见那团黑影中扬起了一只手,用什么狠狠地砸在了另一个人头上,跟着就是一声惨叫。听口音受伤的是老痒,他一边挨打一边干嚎:“这是我的,是我的!”
我心里诧异,一是没想到老痒这么紧张那印玺,宁愿挨打都不交,二来看那人下手不轻,看来志在必得,恐怕都是知道内情的人。眼看地面的倾斜度在逐渐加大,沿着老痒的老路往上爬并不现实,最好是能跳到他们上方去,那才是有优势的位置。
这么想着,我便又去看上面纠缠的锁链,一轮搜索之下,居然真的给我找到一条。那链条就挂老痒斜上方,振荡幅度还不小,原来这才是那瘦子原本的藏身处,他就是从那里跳下去截老痒的。
就在我往上爬的时间里,那两人已经决出了胜负。老痒垂着头摇摇欲坠,一副被打蔫的模样,瘦子踹了他一脚,从他身边加速爬过,结果往上一抬头就看到了我。
“滚开!”
他故意用探灯照我的眼睛,我被晃得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眯缝着眼看他,听他的声音愈发觉得怪异。看模样他明明应该是凉师爷,可苍老的口音却熟悉得有些过分,似乎在不止一个地方听到过。
“我都认出你了,你还装个什么劲?”我一边避开过亮的光线,一边出声试探道,“你以为你从这里出去了,就能逃之夭夭吗?”
“那当然,外面已经是你的天下了。齐羽,你便是这样还不满足吗?”回答的声音中透着狠戾,他那声“齐羽”让我浑身震了一下,不觉叫了出来。
“齐铁嘴!”
我早该想到的,他的声音我这些年听过多次,早已经耳熟能详,但对于那个初涉秦岭的吴邪却是陌生的。当年我拿着老痒给我的六角铜铃耳环,正是先拜访了齐铁嘴,获得厍国的消息,才最终到了这里。难道说,当年我来到秦岭,并不是我以为的自作主张,一切都是他刻意的安排?
齐铁嘴顶着凉师爷的面具冷冷一笑,逆光之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伴随着那声让我不寒而栗的冷笑,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拍子撩。
“你也是下了血本了。如果不是到了这里,我也不会知道,你和吴邪的关系是这样。”他幽幽地道,“我们都没指望对方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不是么?但你以为胜券在握就错了,我今天到这里,就是为了求生。”
我一看形势不妙,本来我是居高临下,现在被他瞄准根本避无可避。而且他说的话也是诡异得很,他知道我和吴邪的关系了?知道到什么程度了?我为什么不能放他生路?我听得脑子一片迷糊,但我和他明争暗斗数十年,此情此景想要说通是比登天还难,我现在当真是把自己扔到砧板上任人鱼肉了。
“说全部人都死了的信是你写的?”我随口问道,并不是为了答案,主要是想分齐铁嘴的心,伺机脱险。但齐铁嘴完全不搭理我,说了句“少废话”就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我勉强侧身,将头埋在臂弯里险险避过。第二枪他朝我抓住链条的手臂射来,这次我没法躲闪,觉得手臂一麻,大量的鲜血就从弹孔中涌出,溅得我满脸都是。
我觉得眼前一花,只是下意识抹了把脸,伸手去捂伤口又捂不到,心想这下不好,看这出血量怕是伤到大血管了。本来满心恐惧气愤,到了极点反倒觉得可笑,“怎么,你是要我当场尸化?那你也不见得能留个全尸。”
“总比尸化要好。你若是识相,就自己跳下去,免得累己累人。”齐铁嘴又拿起拍子撩瞄准我的头,我这才看到他破掉的袖口中露出的胳膊,满满都是尸斑,“或者我再补几枪,算在多年情谊上送你一程,给你留个人形。”
我勉强拉住铁链,心想这次是个死局了,也许唯有跳到他身上还能搏得一线生机。正想着怎么动手,忽然就看到老痒动了一下。他往上窜了几步,一把拉住齐铁嘴的脚踝,嘴里发出低声的怒吼:“你这话该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