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139)
我笑了笑,“果然是个好陷阱。”
以逸待劳,守株待兔,这自然是最省事的,但还不仅如此。闷油瓶的身手原本是他们最大的阻碍,可当着警察的面,他就很难施展了,哪怕能顺利逃走,他也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齐铁嘴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确实当当响。
但闷油瓶真的会来吗?我没法肯定。他不可能没发现有人要算计他,但他也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现在舍利珠在我肚子里,又正值封山谁都跑不掉,即使他现在不记得我了,为了能拿回东西,折返来找我的几率很高。
“你来当诱饵,辛苦了,听说是你偷了他的东西?”小玲珑敲了敲桌子把我唤回来,看着我的眼神很古怪,“你们不是很熟吗?怎么闹成这样?”
我不禁苦笑,“这个说来话长……主要是他失忆了,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这个时间?就来了吗?”小玲珑嘟囔了一句,几口把剩下的汤喝光,起身对我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又说,“但是,人是不会真正忘记的。”
我有点闹不清她是在安慰我,还是基于舅公研究成果的推测,便随口回了句“但愿如此”。
软禁我的房间,距离警方的搜查本部只有不到五米,躺在床上连对面打哈欠的声音都能听见。齐铁嘴本人倒是住得很远,只安排了两个喽啰来监视我,一个穿着鼻环一个带着耳钉,一看就知道是小流氓,居然也没被警察抓去问话。
大概是怕我再度逃跑,他们盯得很紧,不仅不让我离开视线,连上厕所都会跟进门,时不时还喊我一声,一惊一乍的,很是烦人。
我心知天黑后才是重头戏,也懒得理他们,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熬到晚上,借散步的时机把周围的地形勘探了一番。山是肯定出不去了,下山方向全是查岗的路障,远处的山里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应该是警察和组织起来的村民。附近的农家都变成了临时大排档,一大群被困的驴友干脆在田里展开桌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着花生就着酒唱K,竟然热闹得很。
我远远地看着这景象,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一切的喧闹都远去了,声光影不过是背景的一部分,在这座名为大山的棋局上,棋子们静默不动,只有我像一个发光的浮标,等待着唯一会上钩的鱼。
此时此刻,闷油瓶在做什么?
潜伏在暗处观察我们吗?
等我带着两个小尾巴回到住处,居然看到小玲珑坐在田埂上和板寸猜拳打牌,她看到我主动招了招手,然后抛了一听啤酒到我怀里。
“小齐,别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来玩吧。”她笑得格外灿烂,看样子喝过酒,“反正今天,大家都睡不着。”
我打开喝了一口,啤酒的凛冽稍微消解了一点心中的烦闷,于是也凑了过去,“玩什么?”
她扭头看了看我的小尾巴,抬手点了点,说:“正好人多,你们会不会打麻将?”
我心说果然是个香蕉,居然问出这种班门弄斧的问题。
没一会,大家就把麻将桌张罗开了,麻将只借到一副,五个人只好轮流上场,一打输就下去罚酒。刚开始还是啤酒,啤酒喝光了直接上白酒,那是瑶家自酿的,绵软甘醇,入口很甜但特别醉人。
小玲珑的牌技在我们之中算是最弱的,几轮下来醉得最快,其他人都还勉强撑着,我疑心板寸几个并没有放松警惕,所以不敢多喝,但小玲珑是真不管不顾,醉得货真价实,几个回合下来舌头都大了。
“失算啦,”她趴在桌上转麻将牌,嘴里愤愤地叫着,“怎么麻将那么厉害啊你。”
“你回国都没听说过?中国有句老话,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我心不在焉地码牌,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深夜3点半,连隔壁的雷子都没声了。这正是人最倦怠的时候,如果闷油瓶要来,恐怕是快了。
“不行,让我赢回来——”她爬起来,赖着多打了一盘。如此循环,约摸又玩了个把小时,这回是彻底不行了,地上醉倒了三个,连我都有点晕乎,只剩板寸最清醒,多半是职责在身不敢多喝。小玲珑捂着嘴找地方吐,我看她差点走歪到隔壁的雷子房间去,只好扶着她回房找马桶。
那是种放在卧室里用的木马桶,上面还有个圆形的盖。她掀开盖子干呕了几声,另外几个人也歪歪倒倒地进来了。板寸走在最后,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锁上了大门。
“都歇了吧,留个人守夜就好。”我坐在小玲珑边上,也不好盯着她吐,就摸了根烟自个儿抽起来,“吐干净点,不能喝还喝,明天有你受的。”
她没有应我,只发出一阵呕吐的声音。那两个喝高的小尾巴叽叽咕咕地抱怨了几句,都上床睡了,板寸倒比较细心,继续检查剩下的的窗户。我看着他忙活了一大圈,听到小玲珑渐渐没声音了,叹了口气回头,见她已经把马桶盖上了,软软地趴在上面,倒像是抱了个宝贝,一副不肯撒手的样子,“好点了吗?”
“嗯……”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是呆滞的,只是抬手将手指缓缓伸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看着她许久,不出声地点了点头。在意识到她喝醉了酒竟然没说英文的时候,我就存了个心眼,现在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她吃力地把桶抱起来,我的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一低头就看到马桶后面丢着好几个空瓶子,似乎是洁厕灵还是消毒液什么的。
小玲珑当着我的面,将把口袋里的窃听器掏出来丢进桶里去,接着塞给我一条湿毛巾让我捂住口鼻,抬手指了指我身后,正是进了厕所的板寸的背影。
我心里一动,明白了大半,和她一起搬起那只马桶,拖到厕所门前。
“Now is action.”她低声说道,哗地一声就把里面的液体倒向了厕所。
马桶里顿时涌出一大团黄绿色的气体,顺着地面蔓延开来,而因为厕所的地势低,那些带着白沫的液体则全都顺着厕所门下的缝隙流了进去。我见状急忙窜到厕所门口,转身靠在了上面。果然里面马上就响起了板寸的怒吼,和震耳欲聋的踢门声。我知道他不好对付,哪可能让他出来,自然是死死地顶住门,好在这农家修得狭窄,双脚有借力的地方,我蹬着墙,整个身体都腾空了,那板寸猛撞了几次后,力气明显就衰了。
敢情这毒气还挺厉害。
我心中一安,正想叫小玲珑,回头却看到她靠着墙滑倒在地上。一抬眼,鼻环已经杀到了,抓着个拖把张牙舞爪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本能地一缩脖子,硬挨了这一下,单手抓住拖把头,借势一把将他拖到了厕所门口。里面的板寸听到动静,又用力撞了一次门,但是因为有两个人挤在门口,仍旧没能打开。鼻环想让出位置,但大概是中了毒,动作有些迟钝,我抢过拖把一下戳在他脸上,把他戳得仰面倒了下去,可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戴耳钉的小尾巴也冲了过来。
我不禁庆幸自己仇恨高,多少保护了小玲珑,抬起拖把棍打算迎敌,不想那耳钉到了跟前,竟一把将鼻环的头摁到了还在冒烟的桶里。
我吃了一惊,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还要不要继续攻击,这时鼻环早被毒气熏得眼泪口水直流,耳钉用毛巾捂着口鼻蹲下身子,从鼻环怀里摸出了一把折叠水果刀,用力一甩打开,便在他的同伴身上捅了好几刀。
这套插刀的动作真是顺畅无比,我眼角一抽正想问,那耳钉咧嘴一笑,招手让我扶着小玲珑出门,把大门反锁后。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就撕下来一层面具,露出了姣好的面容,“两位,时间不多了。我们不等领头人了,马上实施第二套计划。”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霍玲”,或者说,应该叫她方晴,“怎么是你?”
五 齐羽 67
“我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霍玲”嫣然一笑,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她拖起鼻环,把他也塞进了厕所里,又搬过几张桌椅把门堵死,回头道,“咱俩撤吧,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不行,她怎么办?”小玲珑从出来以后就一直靠墙瘫倒着,脸上的毛巾早掉了,我急忙蹲下用毛巾帮她捂住口鼻,心里直打鼓。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充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中毒的症状,“不能留下她一个,这样会害死她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霍玲”摇了摇头,拉过小玲珑的手把她扶起来,悄声道,“妹子,还坚持得住吗?”
小玲珑动了动嘴唇,无言地点了点头。“霍玲”就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帮她一路搀扶着小玲珑,很快就到了隔壁院里。“霍玲”用力撞了几下,把门板拍得震天响,没多久就听到翻身下床的声音,借宿的几个便衣当即就来开了门。“霍玲”的演技也是了得,门还没完全打开便扑在地上,抱着其中一个女同志的腿央求起来,“大姐行行好,救救俺家小妹!她快不行了!”
我心领神会,马上对那几人行了大礼,求他们通融一把,让我们送病人到县城的医院。那几个便衣上前看了看情势,商量一把后那大姐扬了扬手,居然说要亲自开车送我们出去。
这结果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们不敢怠慢,千恩万谢后就跟她上了车,没多久就驶出了封锁线。
一直看到大山被我们远远抛在了身后,我才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忧心起来。小玲珑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呼吸困难而且不停冒冷汗,我和“霍玲”一路轮流照顾她,到县医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幸好有便衣大姐的证件开道,一路为我们开了不少绿灯,最后总算在急诊床位安顿下来。
事情告一段落,趁着一个空档,“霍玲”扯了扯我衣角,示意我跟她走。我会意跟着她,一路到医院外的停车场,她招呼我上了辆面包车,一声呼啸便开着车驶上了大马路。
“你这么一搞,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是逃医药费的极品亲属。”我皱着眉头看着车外已经发亮的天色,“不带上她上路?”
“不要担心,身为老九门外‘第十门’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挂的。”“霍玲”心无旁骛地盯着路况全速飙车,“她真正的亲属会来善后的,何况八爷他们马上会到,拖不了多久,放她在这种公共场所,反而更安全。”
我侧头看着“霍玲”,疑惑地问:“她在这里还有亲属?”
“远亲嘛。”“霍玲”耸了耸肩,“咱们这次逃亡,也只能去投靠那里了。”
“你原来不是要去投奔霍家?”
“怎么可能。我哪还有脸去找仙姑。”“霍玲”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条纸条,在空中舞了几下,“你自己看吧,刚上车的时候小玲珑塞给我的。”
我拉过来对着阳光,瞥见纸条最开始的几个字,“北京解家”。
路上我和“霍玲”交流了一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想到在那个封闭的大山中,最后上演的既不是陈皮阿四的反击,也不是齐铁嘴的计划,而是小花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