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仆小人之心。”陈利低头告罪。
不过,他还是把敢死营的二十死士圈在外围,根本不许他们接近谢青鹤。
谢青鹤得了一匹好马,骏马奔腾有力,在天地间奔跑就有一种舒展潇洒的恣意,与寻常马匹确实有着截然不同的潇洒快意。他控马片刻与马儿混得熟了,便信马由缰沿路飞奔。
不必陈利提醒,谢青鹤也知道不要跑得太快,卫士的马跟不上。
出来没多久,天就黑了。
一来没找到合适的扎营地,二来白天在恕州城歇息过,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刚从相州出来时,陈利还会担心小郎君是否吃得消,这么多天下来,陈利也已经麻木了。
小郎君精力比大多数甲士都好,正常人是血肉做的,小郎君可能是铁腰铁腿铁屁股,马都受不了了,他都没喊过腰疼屁股软。
就这么跑了整夜,黎明时遇到一条清水河,埋锅做饭饮马,稍事休息。
汤水还没烧热,派出去的斥候便策马呼啸而回:“上马,上马!”
训练有素的甲士很快持械上马,整装列队。谢青鹤牵着马往前看,斥候已飞奔到面前,禀报道:“小郎君,乌将军,前面有溃兵四散而至!至多三里,顷刻即到。”
谢青鹤并不越俎代庖指挥士卒:“乌将军?”
此次负责率领二千甲士的乌将军是乌存的兄弟,名叫乌沅,与谢青鹤客气了一句,很快就持枪上马,命令甲士主动出击——这二千甲士都是骑兵,守阵并不是他们的强项,冲杀起来才有杀伤力。
陈利也不曾责怪乌沅一心杀敌,并不守在小郎君身边保护。
乌沅的战绩很快就传了回来,斥候说朝这方向奔来的都是溃兵,乌沅带人冲了一波,那批溃兵就吓坏了,最开始逃出来的一波溃兵死伤满地,后边的溃兵直接就该换了逃亡方向,根本不再过来。
乌沅始终控制着部卒冲杀的范围,并不让他们离开后方五里之内。
这一波以攻为守算是牛刀小试,处置得非常干净。
谢青鹤待在原地,喝上了煮沸的热汤,吃了一碗面糊,还用热水洗了脸。
这时候,乌沅派人前来通知:“小郎君,乌将军说前方似有大批溃兵,恐怕要往这条道穿行——请小郎君准备好上马,也请陈大人照顾好小郎君。”
后边守着围坐一起吃饭的死士们也都竖起耳朵,各自准备好刀箭,准备战斗。
谢青鹤站了起来,说:“请乌将军放心。我能自保,兄弟们安心杀敌。”
话是这么说,乌沅在安排兵马的时候,明显还是以保护小郎君为先,分批列阵,不敢倾巢而出。谢青鹤看得皱眉。骑马的战术首重灵活穿插,若是分心守阵,那就成了现成的靶子。
“让人去告诉乌沅。”谢青鹤吩咐陈利,“他这么守着是想磨死所有人,带我一起死。”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乌沅是在顾虑什么,也万分理解乌沅的做法。
陈利吩咐身边卫士去传令,看着卫士策马飞奔向前,陈利眉头紧皱,也为目前的处境头疼。
没多会,有数百甲士骑着马回来,领头的小校上前回禀:“乌将军命小的守护小郎君。”
谢青鹤往他带回的人裙瞄了一眼,粗略估计可能有五六百人。
统共二千甲士,乌沅拨回四分之一保护小郎君,自领四分之三阻敌。
谢青鹤盘算了一下,不是不能接受。骑兵上百人就能形成非常可怕的战力,乌沅那边有一千余骑,能够控住方圆十里的战场,他这里五六百人也能够形成不可小觑的战力,进可攻退可逃,这么安排兵力是很合理的。
“战阵中你说话算数,不必顾及我。”谢青鹤利索地交了指挥权,“我能自保。”
这是谢青鹤第二次强调自保。陈利与府卫们都十二分的警惕,死士们的脸色也很严肃。
哪怕是乌沅能在战场上保持对溃兵的绝对优势,也不可能保证绝对没有漏网之鱼。从前方逃来的溃兵先是零散游勇,随后就是明显还保有建制的大部队,前后队规整有序,中间还簇拥着车马。
这样的遭遇战谁都不敢心存侥幸,乌沅一声令下,骑兵分成七波次第前冲,战场上响起相州独有的富有韵律的呼哨声,骑士们一来一往,东西交错,原本还勉强维持着阵型的溃兵就彻底溃了。
——为了保护住后方的小郎君不受惊扰,乌沅已经尽量把骑兵的攻势分得比较细密。
然而,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从甲士们冲杀的篦网中逃出生天。
这批幸运儿疯狂奔逃,撞撞跌跌地来到了清水河畔,绝望地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支骑兵。
守在谢青鹤身边的骑兵显然不能像乌沅那么洒脱,一声呼哨就奔出去三五里,战阵一旦拉开,小郎君谁来保护?好在过来的溃兵也只是零散的漏网之鱼,负责指挥的小校拨出几支小队,由兵头带着负责前往清理,勉强控制住局势。
谢青鹤却觉得这局势控制不了多久,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滴水不漏的战场。
“牵马来。”谢青鹤没有骑单煦罡给他的骏马,那马委实太过神骏,比其他中原种高了一头,没事跑着玩儿还行,战场上骑上去就是现成的靶子。
陈利带着府卫,另有单煦罡给的二十死士,全都骑马散在四周,一层层组建防御阵。
没过多久,就有数量众多的溃兵从远处奔来。
溃兵多是马昏人凶,无头苍蝇似的奔逃,这一批溃兵来得又快又急,且人数众多,前面负责竖起防线的几十个甲士压根儿招架不住——骑兵没能跑起来,战力与步卒相差无几。
掌兵的小校马上下令整队,这时候却已经有些迟了。
“弩!”陈利厉声道。
府卫齐刷刷从马背上取出□□,听从陈利号令,齐射了两波。
谢青鹤坐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护卫了自己二十日的甲士被溃兵砍杀。他平生没有别的大毛病,唯有一条,护短。什么刀剑无眼,什么郎君贵重……自己人在眼皮底下被人砍杀,岂能坐视?!
陈利才将冲过来的溃兵杀退,眼看着前面营卫用血肉筑成墙壁,暂时挡住了危险。
他松了一口气,一回头——
小郎君马背上的长刀飞了出去。
谢青鹤身边的兵器不多,谁也没打算让他去上阵拼杀,当然不肯给他准备兵器。
唯一的长刀被他掼出去救了一个眼熟的甲士——叫什么,谢青鹤也不记得了,好像是跑马时在队伍里匆匆见过一眼——想要救人,冲出去是不现实的,陈利和他带着府卫、乃至于单煦罡带来的二十个死士都要崩溃,所以,谢青鹤左顾右盼,想要找远程兵器。
他瞄准了陈利马背上的□□,伸手要取,陈利死死按住:“小郎君!”
“抠不死你。”谢青鹤已经找到了另外的目标,扭转马头去了死士马边,一把取过悬挂在马背上的箭囊,冲那个脸圆圆的有颗虎牙的死士招手,“弓。”
死士可没有陈利那么大胆子,谢青鹤抢他箭囊,他不敢反抗,问他要弓,他也不敢不给。
谢青鹤如愿拿到了那把硬弓,倏地抽出三支羽箭,刷地同时射出。
一壶箭二十八支,顷刻间就被谢青鹤射空。
他隔着老远箭出如雨,每次拉弓都有溃兵倒地,百发百中,速度惊人。
陈利是他的骑射师傅,见状都瞠目结舌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其余人等更是惊讶不已。想起小郎君再三强调“我能自保”,这批护卫到此时才默默地明白,原来是真的“我”能“自”保啊……
死士们默默地将箭囊一个个传递过来,由圆脸虎牙死士转交给谢青鹤。
溃兵的难处就在于没有指挥。
谢青鹤远远地躲在人群保护中,用弓箭非常精准地点杀对甲士造成威胁的溃兵,这批溃兵仍旧是无头苍蝇般冲杀逃亡,根本就没人发现谢青鹤这个隐藏的危险——或者说,就算他们发现了,也只想着逃避,没有人想着要帮自己的战友同袍解决这个大麻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