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人全都是军中宿将,单煦罡带来的侍卫也不好真的动手,长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可怜单煦罡一代悍将杀星,素来威风凛凛,居然在青州城中被他一帮老兄弟撵得鸡飞狗跳,最终还落入“敌”手,被“押”回了寓馆,强行“叙述旧谊往事”。
气得单煦罡嘴角抽搐。
敢情皇帝不留他住在宫中,就是方便这群不讲理的酒畜生上门灌他!
一连被老兄弟们堵在寓馆喝了三天,种种劝说给耳朵都磨起了老茧,单煦罡举手投降了。
“我进宫谒见陛下,我这就去,行不行?”
让他改变想法的并不是联袂而来堵门灌酒的老兄弟们。
而是皇帝的心意。
——如果皇帝真的不想给他王爵,为何要故意把他赶到寓馆,任凭这群宿将吹风哭诉?
如此诚意,甘以命酬。
就算皇帝此后后悔了,无非是这条命吧。
拿去就是。
※
相,太初元年,四月。
朝廷以功授爵,共册王爵八,授公爵六,侯爵二十二,伯爵一三七,子爵六百七十四人。另有庶爵三千。
五月,选官三省。
六月,选官六部。
到了七月,皇帝才想起来册封后宫。立妻姜氏为皇后,册妾花氏为贵嫔。
同月,立独子陈丛为太子。
※
“我看陈秀迟早要被阿父打死。”伏传摇头。
谢青鹤静功极好,七月里也能稳稳当当地坐着,只汗水止不住地往外滚。他心中平静就不觉得炎热烦躁,还能翻看尚书省送来的奏本——伏传已经过了一遍,他只要在重要本子上抄几个字。
“阿秋又来找你了?”谢青鹤没有抬头,问道。
“嗯。他也知道他爹不靠谱。自打授爵之后,陈纪倒是老老实实没吭气,陈秀就跳得欢。他觉得他和阿父一母所出,合该给个王当当。”伏传解释。
授爵时一口气封了八个王,除了单煦罡是一等王爵,其余七位都是陈家宗亲。
上官时宜不管血脉远近,完全是按照功劳来封爵。除了单煦罡之外,也就是陈家老将掌握的兵马比较多,攻城略地时记功当然也占便宜,但是,这七位王爵和陈起的关系,算起来也都是三服之外了,当然不如陈纪和陈秀那么亲近。
“你能拦得住几次?”谢青鹤也不是以德报怨之人,陈秋打小就和他不对付,见面都不肯问候见礼,临到有事了就跑来抱伏传的大腿,“你是为了他好,他倒以为你是阻拦他谒见亲兄的奸佞,离间他兄弟之情的小人——就叫阿父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伏传嘿嘿一笑,说:“我也不是好心。多拦他几次,他肯定要找阿父告我刁状。”
谢青鹤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师弟心肝黑了啊。
上官时宜最是护短,陈秀去找他要王爵,他未必会跟一介凡夫俗子置气。但是,陈秀跑去找他说伏传的坏话,八成要被上官时宜喷脱一层皮。
“陈纪那边你怎么想呢?”谢青鹤又问。
“不怎么想。”一直都是伏传坚持反对给陈纪封王,“我得爵位难道还要指望他?”
这里面也有许多为难之处。伏传毕竟年纪小,就算有王都之功,也不好抛开诸多宗亲直接给年方十岁的他封王。若是直接封给陈纪,伏传就是王子,好歹是个尊贵身份。
伏传不同意。
常夫人假死离开之后,陈纪在相州续娶了妻室,又有了孩子。
若是陈纪封王,后妻封妃,常夫人却隐在姜皇后身边做一个身份不明的仆妇,伏传岂能容忍。
他宁可不做什么王子,也要死死掐住陈纪出头的可能。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谢青鹤捏捏他的脸,“你真要做太子妃?”
上官时宜在册立谢青鹤为太子的时候,也打算正式收养伏传,认为皇子。也被伏传拒绝了。
伏传眨眨眼,看着谢青鹤额间因炎热透出的细汗:“我不做大兄的太子妃,大兄还想娶谁?自从夫人册为皇后之后,各家各户都找着了正经门路,带着香喷喷粉嫩嫩的小姑娘来拜见中宫,恨不得马上就给太子配婚呢!”
“吃醋了?”谢青鹤失笑。
“倒也不是吃醋。只恨我还小了两岁,不然,我自己就去望月宫求婚了。”伏传假惺惺叹气。
“你年纪还小,又才立朝,各处都未安稳。等你长大了,”谢青鹤侧头看着伏传假惺惺的脸,满眼认真含笑,“必要娶你。”
窗外传来妘册的声音:“不行!”
小姑娘在窗前薅了几下,个儿太矮翻不进来,只好气急败坏地从门口绕行进来。
她爬上坐榻,一手抱着伏传胳膊,一手拉着谢青鹤的衣摆:“大兄和阿兄都要做册儿的夫君!”
紧跟着三郎冲了进来,紧张失措地看着伏传和谢青鹤,倒还记得屈膝拜礼,只是不等兄长叫免,他先爬了起来,走到榻前,看着妘册的脸,委屈巴巴地说:“……你才说叫我做夫君的。”
妘册没有多余的手再去拉他,只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你也是吧。我们是一家人呀!”
很显然小姑娘还不明白夫君是什么意思,姜王妃和花折云的关系给她带来了错觉,认为把所有喜欢的人认作夫君就可以建立起幸福的大家庭。
伏传笑道:“我纵不做夫君也是册儿的兄长啊,已经是一家人了。”
妘册紧张地说:“可阿兄要做太子妃。”
“阿兄不做太子妃,就有别人来做了。”伏传说。
“我可以做。”妘册打包票。
“那阿兄怎么办?”伏传问。
“阿兄也可以做册儿的夫君啊。”妘册思路很清晰。
“册儿不可以一边做太子妃一边做阿兄的妻子啊。”伏传说。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伏传居然打了个磕巴,“册儿长大了就懂了。”
谢青鹤从柜子里拿了一个玉马儿,一把玉剑,交给妘册:“去玩吧。”
妘册很自然地递给三郎,让三郎挑选:“你要哪一个?”
三郎看了看,说:“都给你。”
“大兄给两个,就是你一个我一个呀。你要哪一个,快些挑。”妘册催促。
三郎想了想,说:“那我们换着玩儿。你想先玩哪一个?”
妘册犹豫了片刻,把玉剑给三郎,拿起玉马儿:“我喜欢马。马可以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太阳的家,河水的尽头……哒哒,哒哒。”她很快就把夫君的事抛诸脑后,拿着玉马儿跑了出去。
三郎还记得给两位兄长施礼拜辞:“大兄,二兄,弟先告辞。”
伏传不喜欢被称呼“二兄”,妘册很早就学会称呼他“阿兄”了。
送走了两个小屁孩,谢青鹤继续抄伏传做好的票拟,伏传挨在他身边歇了片刻,突然又说:“缵缵来找我,说是想跟着回前朝王都,给她娘收殓尸骨。”
“叫她跟着吧。也是一片孝心。”谢青鹤说。
“咱们真不去啊?”伏传又问。
谢青鹤很意外地抬头:“你想去?”
“那倒也不是,就是阿父独自去王都,我们都蹲在青州躲清闲……”说穿了伏传就没那么理所当然地坐视师父干活,他自己稳坐不动。有事弟子服其劳的教训已深入骨髓。
谢青鹤指了指满桌子的奏折,说:“你管这叫躲清闲?”
好吧。伏传给谢青鹤倒了杯茶:“大兄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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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九月,上巡幸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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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收到厚厚一沓家书,据说是皇帝所赐,指名道姓叫他拆看。
“二十页纸,十九页都在骂。”伏传向谢青鹤求救,“只怕回来要扒了我的皮。”
谢青鹤听得深为惊异,他觉得上官时宜不该是这样的脾气,哪有大张旗鼓写信来骂人的?叫伏传把信拿出来看,伏传也扭扭捏捏,问了三遍才把信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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