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精扶着伏传站起,将玉挂放在他腰下比了比,说:“照着你的身量雕琢,比寻常玉挂略小几分。你若是长高了,再重新给你做。”又拍了拍伏传的脑袋,笑道,“快些长高吧。”
伏传伸手去接那只玉挂,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我就喜欢这个。”
幽精含笑不语,用玉胎削下来的边角料打磨了十几颗玉珠子,装饰在玉挂周围,玉石碰撞便琳琅作响,声音十分悦耳。做好之后,他直接把玉挂别在伏传的寝衣上,说:“小孩子跑起来丁零当啷才可爱……乖乖,跑一个给师哥看看。”
这要求就十足无礼了。伏传毕竟不是无知稚子,且在寒江剑派有了正经司职,须得自尊自重。
若是三魂齐全、理智在身的谢青鹤,绝不可能对伏传提出如此轻狂的要求。
伏传看了幽精一眼,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在宽敞的寝殿里来回跑了两圈。悬在腰间的玉挂发出磬琮之声,清脆活泼,说不出的悦耳可爱。幽精歪着头看着他的身影,嘴角含笑,满眼欢喜。
“我明日就佩这只玉挂。”伏传跑回幽精身边坐下,“睡了吧,很晚了。”
“你去睡吧,我趁兴将剩下两个玉挂也做了。手上正熟。”幽精又重新拿起了刻刀。
伏传觉得这时候已经很晚了,然而,见大师兄美滋滋乐在其中的表情,他也实在不愿意去做扫兴的讨厌鬼。何况,看大师兄雕玉挂,那感觉实在太过于享受,伏传也有些跃跃欲试。
幽精继续雕第二个玉挂,伏传和先前一样,乖乖地守在他身边,痴痴地看着他所下的每一刀。
做到一半,幽精见伏传手指滑动,问道:“小师弟也感兴趣吗?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啊?我就不要学了吧?这么晚了,再教我那不是挺耽搁时间?……哦,这个是多出来的刀,可以给我用?这不是挑出来雕老虎的玉胎么?给我练手是不是浪费了……对,我会呀,看!”伏传口是心非很快就上了手,和大师兄做同一件事的诱惑太过巨大,他很快就沉迷了进去。
夏赏睡到半夜,被守夜的小奴唤醒,说郎主要挑选玉胎,叫他快去伺候。
闹得夏赏满头雾水,他匆匆忙忙穿衣束发进了寝殿,主人和隽小郎君居然都没睡觉,俩人凑在一起搞得满地玉屑,夏赏心中震惊也不敢有一句异议,马上带人去把收藏好的玉胎抬进来。
“行了,你去吧。就放在这里。”幽精挥手打发夏赏出去。
夏赏迷迷糊糊地退了出去。主人还没安寝,奴婢哪儿敢睡觉?他洗了脸,带着所有匆匆忙忙起身的下人,就在外殿值守,时不时进门送些热汤点心,小声说:“奴就在门外服侍。”
幽精忙着教小师弟雕刻玩意儿,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去吧去吧。”
……
次日,清晨。
爽灵在偏殿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前来正殿问候。
夏赏带着大批下人都有点蔫蔫儿地守在殿前,见状连忙来施礼。爽灵点点头,正待进门,夏赏为难地说:“小郎君,这……昨夜,主人睡得不大好,现在只怕不宜打扰。”
爽灵冷静无情的目光盯着夏赏。
夏赏脊背上倏地爬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也不敢透露陈起的私事,只得匆忙低下头,以示驯服。
爽灵停顿片刻,说:“隽弟也没休息好,不宜打扰?”
“这……”隽小郎君的事情没那么忌讳,不至于不能透露。可是,昨夜隽小郎君跟着主人一起玩耍,说隽小郎君势必就会牵扯到主人了。夏赏还是为难地露出一个苦笑,祈求小郎君宽仁体恤。
爽灵不曾理会夏赏的阻拦,径直往寝殿走去。
寝殿内,摆着夜宵过还未收拾的残羹剩菜,酒甑里还有未喝完的冷酒,制作玉雕的小桌子附近到处都是玉屑、弄坏的玉胚,连刻刀也甩了一地。
爽灵匆匆看了一眼,将之尽收眼底。旋即走向寝殿大床,一把掀开床帘。
幽精睡得正香,伏传已经被惊醒了,正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大师……大兄……”
第256章 大争(68)
爽灵神色沉静没有表情,伏传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丝不祥。
昨天两个大师兄厮打的画面瞬间上头。吓得伏传回头看了幽精一眼,因为疲惫与酒水的作用,幽精睡得很熟,并未被些微动静吵醒。伏传想要拉着爽灵去外边说话——就算大师兄想要训斥,别把里面这位大师兄吵醒了,待会儿又打起来!
他拉扯谢青鹤早已习惯,不管谢青鹤修与不修,但凡他伸出手来,谢青鹤都会跟他走。
“放肆。”爽灵毫不迟疑地甩开了伏传的手,且示意伏传旁站一步,不许靠近。
明知道爽灵没有感情,前所未有的冷漠拒绝还是让伏传有些不适应。掌沿上还残留着爽灵拒绝时冷硬的力度,伏传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距离爽灵二尺远。
爽灵的目光落在幽精身上,上前推了推他:“起来。”
伏传提心吊胆地盯着门,只怕夏赏带人走进来。
沉沉睡着的幽精被强行推醒,睁眼就看见爽灵一张冷脸,皱眉问:“做什么?出事了?”
目光顺着爽灵的身影,看见只着单薄寝衣孤零零站在床边的伏传,幽精瞌睡顿时就没了,倏地坐了起来,说话带了两分脾气:“你又怎么了?好歹是小师……是你弟弟,怎么天天欺负人家?”
“你要恣意放纵晨昏颠倒,此事不归我管,师父来了自会教你。带着小师弟一起胡闹,你还有几分长兄的自尊体面?为长不尊,为主荒唐。岂有此理。”爽灵冷冰冰地教训幽精。
幽精倒也讲理。爽灵此番没有牵扯伏传,只管找他问罪,他想想也觉得心虚。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不带着他玩了。”幽精马上认错。
一直惴惴不安守在旁边的伏传也舒了口气。好歹没有再打起来。
哪晓得爽灵并不深信幽精的承诺,盖因幽精没有理智,也没有节制,只知道放纵自己的情感嗜好,今天答应得再好,事到临头都难免反悔。爽灵的目光在幽精与伏传之间转了两遍,猝不及防之下,伏传就看见爽灵魂体出窍,直接扑入了陈起的皮囊之中。
二魂合一,陈起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成了伏传最熟悉的谢青鹤,理智与情绪都健全的那一位。
“大师兄。”伏传上前坐在床边,握住谢青鹤的手,“大师兄。”
分魂之后,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大师兄,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心理上都太过煎熬。爽灵使他有一种想亲近不敢亲近的敬畏与渴慕,幽精则总有一些深爱疼宠又差了些什么的遗憾,不管哪一个大师兄,都没有三魂合一的大师兄来得熟悉喜欢。
谢青鹤觉得头疼。
陈起的身体不算太好,平时也不酗酒,幽精突然之间喝了太多,身体有些受不了。而且,昨天和小师弟玩玉雕玩到黎明,天都蒙蒙亮了才上床睡觉,没眯上一会儿,爽灵就气势汹汹地来掀床帏了。
他揉了揉头顶发疼的几根大筋,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大概知道自己(爽灵)的想法。
抬头就看见小师弟带了点羞赧的眼神。
谢青鹤知道,小师弟打小就循规蹈矩很少出格。那日他临时下山几日,小师弟和云朝待在观星台吃了几日烤菜,玩到天亮才去睡觉,被他突然回山捉了个正着时,也是这么羞涩不好意思的表情——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师弟就特别害怕被怪罪。
“没事。既是我带着你玩儿,都算我的。”谢青鹤将他抱起来放在身边,含笑安慰。
伏传也不是真小孩了,与谢青鹤也常有通宵达旦的时候,闻言挨着他窃窃一笑。
爽灵合魂就是要解决他和幽精的争端,谢青鹤心知自己必须要处理好,否则一旦分魂,爽灵和幽精说不得又要打起来。他抱着伏传相处了片刻,说:“幽精恣纵不懂得节制,你不要因为心爱他就放纵他。”说到这里,谢青鹤还觉得宿醉头疼,“酒要适量,实在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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