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伏传才将手从怀里悄悄抽了出来。
他披着一层斗篷,还被大师兄的斗篷罩着,两层斗篷之下,大师兄都知道他在炼鬼。
寒江剑派自诩白道魁首,当然是不准许修炼任何鬼道秘术,主要就是因为修炼鬼道要么丢了肉身,要么就是强迫役使阴魂,前者对自己损害极大,后者太过败坏德行。
但是,鬼道绝对是进境最快的修法,没有之一。
这种强大的修法,伏传当然也很感兴趣。凉姑并非他所杀,他也没有奴役凉姑的想法,这种情况下,凉姑愿意陪他试试驭鬼术,他也就是玩玩而已,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和野心。
才玩了一下就被大师兄喝止,伏传也不敢再造次。
为了表示清白,他将两只手都搭在腰间属于大师兄的胳膊上。
谢青鹤一只手控马,一只手圈着小师弟,保护着小师弟的安全。感觉到胳膊上乖乖地搭上了两只手,谢青鹤也不禁微微一笑。年纪小嘛,也有小的可爱之处。
还没赶到陈府,路上又飘起了雪花。
谢青鹤先替小师弟拢了拢风帽遮住面目,来不及拉自己的风帽,就发现面前的雪花被吹开了。
真元外放是极其精深顶级的能力,现世中的伏传有了入魔修行的经历才勉强摸着点边儿,如今穿着陈隽的皮囊,修行方才区区数年,绝不可能掌握这样高深的法门。
谢青鹤目光往前平视,以雄浑元魂之力鉴别,方才看见了一道轻飘飘的鬼影骑在马头上。
谢青鹤:“……”
伏传马上解释:“她为了感谢大兄替她保护旧主,主动为大兄遮挡风雪。”
就算是凉姑自愿出力遮挡风雪,她的鬼魂被伏传所摄,没有伏传默许,哪可能飞出他的掌控,自在从容地在马头上坐着挡雪?谢青鹤倒不怀疑凉姑的用心,这样的孤魂野鬼,能搭上伏传这样有着远大前程的修士,绝对比前往地府划算得多。叫她挡挡风雪又算什么?鬼并不怕冷。
只是,人鬼殊途。阳间修士根本没必要与鬼魂牵扯过多。小师弟只顾着好玩罢了。
谢青鹤想起与小师弟相处的经验,尽量温和地说:“鬼物伤阳,咱们不玩鬼,好么?”
这是大师兄短时间内第二次强调不要玩鬼了。哪怕大师兄态度非常温和,伏传还是明确地接收到了大师兄极度排斥的态度。他连忙将坐在马头上的凉姑往怀里揣,那女鬼对着陈氏还算温柔,对着伏传就不大老实了,两只手死死抱住马脖子,拼命不肯回去,嘴里还发出凄厉的喊声……
伏传正担心大师兄生气,只管拼命摄她回去,女鬼的手脚被无限拉长,变得极其滑稽。
弄了片刻没弄好,伏传有些急了:“你快回来!”
这一声呵斥惊动了护持在身边随行的陈利与几个卫士,齐刷刷地控马贴近:“隽小郎君?!”
凉姑在陈利靠近的一瞬被伏传强行收了回去。鬼影在陈利眼前一闪,唬得陈利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得亏他弓马娴熟,双膝夹住马腹又翻了回来。
陈利整张脸都变成了惨白色:“……隽小郎君?这是……”有鬼?
他不敢说出口,以免搅乱军心。
伏传从斗篷里露出一张让人安心的脸,冲陈利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没事了,利叔。”
陈利勉强放心之后,见谢青鹤也点了头,才招呼贴近的几个卫士重新恢复了队形。
伏传不大好意思,满以为会被大师兄训斥,哪晓得谢青鹤也只是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告诉他:“你我同出一脉,人生三魂七魄的道理你也明白。地魂是识魂,没有感情,不知喜乐,说一句无情无义也不为过。不要与之长日相随。我只说这一次了。”
伏传听着有些怪怪的。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师兄就不敢对他说狠话了?
不过,就算大师兄说话不严厉,他还是很紧张,连忙答应:“我知道了。回去就处置她。”
雪,越下越大。
谢青鹤与伏传抵达陈府时,斗篷上都沾满了鹅毛大雪。
伏传有修行在身寒暑不侵没什么感觉,谢青鹤只觉得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下马时两只脚竟有一丝刺痛。他才走进大门,迎在门口的下人帮他刷雪换斗篷,另有烘得暖烘烘的靴子替换。
他坐在门口换靴子,有下人禀报道:“田先生还在东楼等着小郎君。”
“先去东楼。”谢青鹤蹬着靴子起身,抱住手炉,裹上皮毛斗篷,走了两步又回头,“隽弟。”
伏传乖乖地答道:“我回家去,把该做的事做了。”
谢青鹤不担心他作妖,小师弟一向让人放心:“天凉了,回去喝一碗姜汤。”
伏传也不嫌弃他啰嗦,乖乖地弯腰作揖:“是。”
谢青鹤才放心地转身往东楼疾步而去,田文紧随其后,陈利带着卫士紧跟在谢青鹤身边。
此时疾雪狂飙,夜黑如墨,卫士们提着的几盏灯笼完全抵不住雪夜的漆黑,谢青鹤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惟有捧着的手炉残存一点儿温热,完全抵不住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寒潮。
东楼里倒是灯火通明,谢青鹤紧赶一步登上台阶,进门之后,就感觉到屋内温暖如春。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替他解斗篷大衣,只怕雪融了打湿衣衫。
早有下人去屋内禀报,谢青鹤还在收拾鞋袜、喝暖汤御寒,田安民就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位一向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老先生在灯光下看着有些疲惫,不急着与谢青鹤叙礼,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谢青鹤很意外。
田安民可不是不讲礼数的脾性。
“都下去吧。”谢青鹤也不让下人帮着穿鞋袜,赤脚撩着火盆取暖。
反正田安民都不讲礼数了,他也怎么舒服怎么来。
跟在他身边的田文也有样学样,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大脚朝着火盆伸了过来。倒不是火盆不够用,既然要凑近了说话,肯定得挤在一起。马上就被谢青鹤怒斥:“许章先生洗脚了吗?!”
田文一愣:“洗了。昨晚上换洗了三盆水。”
田安民默默地剥开一只蜜橘,将橘皮扔进了火盆里。
谢青鹤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共用一只火盆,他年纪小个子矮腿就短,离田文的臭脚最近!比田文自己都近!田安民护短,扔橘皮给儿子解围,谢青鹤悻悻地看了父子俩一眼,往外挪了两步。
上阵父子兵,你们二打一,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谢青鹤裹上软毯取暖,问道:“田先生这么晚还在东楼,是有事教我?”
“小郎君想是已经注意到了,相州宵禁封城,府上从前门到后宅也都卫士林立,是战时装备。”田安民说。
谢青鹤点头。
“城南、城西,东楼前门,都有鲜血还未冲洗干净。”田安民说。
“想来不该是咱们自己人的鲜血?”谢青鹤说得似是开玩笑,并不很认真,“我早早地将消息送了出来,若还有咱们自己人流血,不应该吧?”
田文知道小郎君吃软不吃硬,更知道亲爹不服软的脾性,只怕这两人两句话说不通要干起来,凭他谁都看不起的孤拐脾气,居然也得老老实实地给这两人当和事佬,解释说:“府卫早有防备,死伤的都是城中奸细——刀枪无眼,府卫也轻伤了两个,都是轻伤,不严重。”
“奸细也捉了,府卫也没什么大伤亡,田先生还有什么紧要事?”谢青鹤问。
“最先出事的干草铺子,是姜夫人的心腹仆妇茜姑所经营打理。茜姑,小郎君知道么?”田安民问。
谢青鹤分明听见了,只是不说话,端起还冒热气的暖汤喝了一口。
“干草铺子失风之后,城中盘踞的奸细闻风而动。一处是埋伏在城南的开山凿石铺,另一处则是城中的花柳铺子,意图偷城。这伙人被擒获之后,多数都自杀了,没死成的招供,自承是姜家下仆,受茜姑辖制。”田文解释说。
“还有一批人打算闯入东楼。”田安民补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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