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奇怪的暖意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朝着伏传洒下无穷无尽的光华与暖意。
伏传很快就找到了从前与大师兄双修护法的感觉,输入婴儿体内的真元熟练地化作气针,萦绕在小婴儿被利刃剖开的眼睛鼻子与额头上,一点点细致地缝合。
原本不住淌血的伤口,很快就被平整地拼在了一起,狰狞地勉强恢复原状。
谢青鹤与伏传都在全神贯注之中,谁都不能分神。常夫人带着几个仆妇也看得眼睛都直了,谁也没注意到陈纪眼中若有所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
伏传摸索着替婴儿缝合了所有伤口,常夫人端来一碗挤好的人乳,说:“喂些么?”
“药来了,敷上了,再喂吃的。”伏传累得满头大汗,看着刚出生就差点被亲爹剖成两半的弟弟,这时候才回过味来,颇有些一言难尽,“他……是疯了吗?”
此言一出,常夫人倏地回头,这才发现陈纪不见了。
“他……”
噗地一声。
一支箭穿透了窗纸,擦着常夫人与伏传的脸颊,钉在了屏风上。
第一个反应是陈纪彻底疯了,老婆与两个孩子都不要了?然而,箭上的鲜血已经流了下来。
谢青鹤转身就冲了出去。
——陈纪要杀他的卫士灭口!
第203章 大争(15)
院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陈纪带来的武士都背着□□,伏在墙上放冷箭。
陈利一直对陈纪存着提防之心,主要是担心陈纪趁乱谋杀小郎君。冷不丁遇上陈纪下令截杀,仓促之下吃了一点儿亏,也马上组织好防线进行反击,双方很快就厮杀起来,院子里血肉横飞。
谢青鹤在门口看了一眼,两边杀得起劲,陈利护着主屋不让对方靠近,陈纪的武士也没有进屋的计划——正如谢青鹤所想,陈纪想杀人灭口,目标不是陈丛。
他没有贸然喊住手。
陈利听他吩咐,陈纪的武士可不听他的吩咐。对方咄咄逼人,己方住手不是等死么?
权衡了自身的实力,谢青鹤认为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局势,他开始寻找陈纪的下落。
陈纪站得非常远,已经退到了门口,想要拿他就得越过正在厮杀的战场,他带来的武士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越过那一条血肉筑成的防线。
正在此时,门外马蹄声由远而近,谢青鹤与陈纪都在同时看见了匆匆进门的常朝。
常朝一愣。
谢青鹤厉声道:“拿住陈纪!”
常朝几乎没有思考的过程,反手就将近在咫尺地陈纪扣住,往后急退三步,背心抵住砖墙。
他看似匆促的一步,选的位置非常巧妙,顶上有门檐遮头,不必担心有人从上面扑救,背后抵住砖墙,也禁绝了背后的偷袭,陈纪被他扣在身前,挡住了所有要害,绝对的安全位置。
陈纪被扣在墙角也不慌张,说:“九阳,今日院内发生的一切,绝不能外泄。”
谢青鹤正在喝止拼杀中的武士:“都住手!”
陈纪落在了常朝手里,他手底下的武士都很忌惮,谢青鹤命令之下,陈利趁势后退,陈纪这方的武士也跟在松手退后了一步,分成前后两个阵列,一边防备着陈利偷袭,一边朝着扣住陈纪的常朝围拢——陈纪府上武士与常朝很熟悉,深知常朝身手不凡,倒也不敢轻易上手偷袭救主。
正在此时,常夫人也由仆妇搀扶着,匆匆忙忙跨出大门。
恰好听见陈纪对谢青鹤说:“你今日出手救人,医术通神,此事传扬出去,叫你父亲知悉,你当如何解释?”
陈利一心认为陈纪要谋害的是小郎君,乍闻此言,与身边的卫士换了个眼神,都很意外。
在陈利等人眼中,小郎君打小就聪慧沉稳,根本不能与寻常孩童相比。什么都一学就会,脑子里总有层出不穷的想法,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妥妥当当……那可是小郎君啊,郎主的儿子,跟普通人能一样吗?天生就该贼聪明了!
今日谢青鹤与伏传出手救人,伏传念咒,谢青鹤点穴,看上去很神奇,可是,陈利等人也没有过多联想。小郎君可是姜夫人抚养长大的孩子,姜夫人是什么人?姜家的千金小姐!姜家的祖宗是什么人?姜太公姜子牙!给后辈子孙留点神乎其神的法术救命,也不算很稀奇的事情吧?
只有陈纪,他知道伏传有宿慧,才会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此紧张!
一旦暴露了伏传和谢青鹤都有宿慧的事,传进陈起的耳中,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常朝听从谢青鹤的命令想也没想就挟持了陈纪,这时候他才弄明白,陈纪是想杀人灭口。
他一只手扣着陈纪的咽喉,遥遥地看了陈利带来的卫士一眼。
这些卫士虽跟随保护小郎君,可他们说到底都是陈起的卫士,完全效忠于陈起。连与小郎君关系最好的陈利,也是陈起的心腹。想要说服这些人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基本不可能。
想到这里,常朝隔空与站在对面屋檐下的常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灭口是必要的。
为了保护陈隽不被小郎君牵连,连带着常夫人身边的仆妇,但凡信不过的,也要一一灭口。
常夫人微不可闻地看了身边的仆妇一眼,神色复杂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家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就在常朝准备松手放开陈纪、任凭陈纪的武士大开杀戒的时候——
“如何解释是我的事。我若只为自保,冷眼看着你妾室幼子死去就是了,为何要出手救人?难不成你妾室幼子的两条命是命,我卫士的命就不是命了?诚为荒唐!”谢青鹤反驳道。
常朝还未松开的手,渐渐地又收紧了。
谢青鹤说的这番话,听上去很怪异,但又使人涌起一股很奇特的冲动。
在这个时代,人的命确实划分了贵贱。高门世家贵不可言,门下仆婢贱如微尘。
在常朝想来,怀着主家骨血的婢妾,当然比鹰犬卫士贵重无数。小郎君为了救陈纪的婢妾与孩子,暴露了身怀宿慧的秘密,再杀现场的卫士与仆妇灭口——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
可是,谢青鹤的想法并不是这样。在他的心目中,陈纪的婢妾子嗣与他的卫士一样,都是命。
他能为了陈纪的婢妾子嗣暴露秘密,就不会为了保守秘密去灭口,去杀死更多的人。
他说,诚为荒唐。
……荒唐吗?常朝迟疑了。
“你今日敢动我麾下卫士一根毫毛,除非将我杀死在此,否则,”谢青鹤的目光将立在院中的所有武士都扫了一遍,“在场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句话拿到了陈纪的死穴。
在相州,根本没有人敢动小郎君一根毫毛。
陈纪要杀陈利等人灭口,也是建立在陈丛必要与他同一阵线的基础上,一旦该灭口的下人尽数死光,他们再私下对口供解释这批人的死因——陈纪要保住陈隽有宿慧的秘密,陈丛就是自己人。
陈纪没想到谢青鹤会阻止他的计划,更没想到常朝对谢青鹤言听计从。
被谢青鹤差出门取药的两个人,一个是陈纪的妻弟,一个是陈纪的老仆,陈纪才放心站在门口。
以陈纪想来,妻弟与小郎君的关系再好,他总得把姐姐和外甥的安全放在一位吧?哪晓得常朝对小郎君言听计从,叫他挟持自己,他就直接上手了!如今既失先手,大势已去。
陈纪点点头,僵持在场中的武士们就收起刀剑,纷纷退至一侧。
谢青鹤才转头询问陈利:“有伤亡吗?”
陈利即刻整队清点,死了两个,轻伤三人,重伤八人。
谢青鹤已经暴露了医术,已经死去的两个人救不活了,立刻去检查重伤的几个卫士。这时候所谓的重伤,有时候并不是说马上致命,被砍断了胳膊大腿,也都算重伤。
麻肤膏与止血膏已经在相州兵营风行数年,恰好常朝取药归来,陈利带着人处理断肢的伤者。谢青鹤则处理更复杂的伤处——大多数都是利刃所伤,砍断肌骨,破开柔软的内脏,非常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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