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晖便也笑,真心地说道:“瑾玉,也许你不信,但我的确不曾不敬我的兄长,我能代替他的位子,不是我将他推下来,是他自己掉下来,兄终弟及,如此而已。”
“好弟弟。好家风。”
姚云晖被不阴不阳地噎了一下,只得一笑而过。
顾瑾玉一刻不停地回去,在意了几瞬姚云晖提及的其他禁地,很快脑子剥离出琐事,一心想着已经傍晚了,不知道顾小灯还会不会睡得昏天黑地。待回去,却见另外两人都在,都说着谁谁不会再来,哄着让顾小灯卸易容,顾小灯不肯,单手支在桌前嘟嘟囔囔没事。
顾瑾玉顿时惊疑,待走上前去,顾小灯闻声回头来,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一只耳朵红彤彤的,一问知了原委,想砍了臭弟弟的心直蹿。
有易容遮着,顾小灯脸上瞧不出太多端倪,顾瑾玉也想看他磕碰成个什么样,这下顾小灯嘟囔虽嘟囔,倒是答应了。
关云霁还生气了:“我哄你半个时辰你都不松口!”
顾小灯讪讪挠头,苏明雅不说话,二指夹着小瓷瓶就来,指腹沾了药水,单手捧住偏心眼家伙的脸。
顾小灯有些愣,想躲苏明雅的手,先前不是都用一团小绸球擦拭的吗?怎么这回要直接用手了?
顾瑾玉在旁边眯眼:“一直是这么易容的?”
苏明雅捏住想躲的脸,直接回:“对。”
顾小灯:“……”
关云霁内心怒斥放屁,但转念一想让疯狗芥蒂才好,赶紧和离,赶紧的。
顾小灯的脸遂在苏明雅温热的指腹里一点点褪去伪装,那半边撞到的侧脸显露出来,青红了大半。气氛从剑拔弩张中归于一致的凝滞,他赶紧捂住:“好了好了,真没事,就是寻常磕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顾瑾玉沉默地过来拉开他的手,苏明雅皱着眉把他另外半边脸也净好,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都跟哑巴了似的。
看久了佰三的皮相,突然看到顾小灯原本绮丽的相貌,冲击不言而喻。
顾小灯双手被顾瑾玉钳制了,他躲躲闪闪,左边脸火辣辣的,笑一下扯动了也疼:“害呀真没事,你们真是小题大做!”
他真心不以为然,且姚云正也不是故意的,更不值一提了,周遭这三人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真不理解他们矫情什么。
大惊小怪,真是大惊小怪。
第154章
苏明雅不建议顾小灯的脸继续易容,关心则乱地想给他上药,忘记了他药石无用的体质,顾小灯只担心露馅,一旁顾瑾玉说不怕,他就信服地不怕,关云霁趁着顾瑾玉一转头就去摸顾小灯脑袋,久不见他真容,心里手上难忍得很,随即手背挨了顾小灯一拍,他反倒把这当奖励。
顾瑾玉气压低沉,顾小灯眼看着又要内讧,忙让苏关二人回隔壁去,两人散着幽怨的气息,苏明雅文雅不说什么,关云霁则秃噜了好些“小气鬼”“偏心眼”的字眼,顾小灯算是怕了他了,唯恐他蹦出什么要求雨露均沾的离谱鬼话。
人走后才算清静,顾小灯看着顾瑾玉跑进跑出地弄了什么布防,到戌时四刻时才回来,活像没有咬一通猎物以至于闷闷不乐的狗。顾小灯拍拍身边的位置,不闻一声犬吠,狗挨到身旁来,无形的犬耳抖了抖。
“一脑门官司样。”顾小灯忍着脸颊的火辣辣,扯着唇角扑哧笑了,哄小配一样两手捧住顾瑾玉的脸晃晃,“算了,这有什么计较的,就一小淤青,不怎么疼的,晾个几天就好,我又没破相?再说了,就算真破相你也得喜欢我。”
顾瑾玉随着他的手晃晃脑袋,闷闷地回:“我永远爱慕你。”
他看看顾小灯左脸,司南状的淤青从颧骨蔓延到鬓边,仿佛胡乱上色的和氏璧,怎么看怎么心疼。
但除此之外,顾瑾玉看他两眼,就要挪开视线。
顾小灯没多想,拉着他的手搭在他脉搏上絮絮地说着话,顾瑾玉有问必答,句句有应,夜雨沙沙透不进来声音,但潮凉之意无形侵袭,顾小灯逐渐钻进顾瑾玉怀里,被抱了个结实。
一直都是这么抱的,但顾瑾玉这回心底有隐秘的慌张,故作镇定地扯出其他话题:“后天……吴嗔有时间,我调他过来陪你说话。”
顾小灯开心地应了声好,拍拍他紧绷的后背有些纳闷:“你怎么这么紧张啊,顾森卿,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肌肉这么硬邦邦是干什么。”
顾瑾玉又转移话题,把姚云晖打算重阳节让他去其它禁地的事说了,成功让顾小灯也正襟危坐:“再去黄泉核吗?”
“也许。你知道还有其它的,万一是去你小时候待的禁地呢,你细细与我讲来。”顾瑾玉揉揉他后颈,“先前你哥曾和我说过一些,声称那地方是仓库洞穴,终年弥漫混杂的浓雾,水雾几乎都来自成千上万的药缸。”
“那里叫金罂窟,药缸像石榴的籽一样,他们不会让你去那的。”顾小灯认真,“我哥说过千机楼又有了新药人,不管是一个还是多个,这一次他们都不会让外人接触新的小药人的。”
顾瑾玉想起那个只会发出啾啾声的小孩,也不知道长到那么大见过几个活人。
“要是这十八年里没有建出新的奇怪地方,那你要去的就只能是棠棣阁了。”顾小灯有些害怕地搂紧顾瑾玉的脖子,“我没有去过,只有很少的中心人物能去,并且不允许女子踏足,你父亲去过,后来就被困到黄泉核了。里面全是云氏的遗老,一直以来就是把持要权的阴面,不知道姚云晖这些年可有稍微削弱他们,若是没有,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顾瑾玉一侧首就能贴到他耳边:“知道了。”
“森卿,不要和那群遗老硬扛,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也不要被洗脑,不要被歪曲。你不是坐井观天的云氏子弟,你是从长洛纵横到国境三方的顾氏中人,他们扭曲你的想法时,你想想长洛那些亲友,想想前车之鉴的生父,想想……”
“你。”
顾小灯原本要说顾瑾玉的那些部将同僚,那些具体的活生生的人名,就被打断了。
“不需要那么多,我只需要你。”
顾小灯无奈又开心,亲他一口笑道:“好吧,那就多想想我,还有花烬,小配,鹰兄弟,狗儿子。”
顾瑾玉心里默默回应,老婆。
是夜顾小灯磨着他到床上去,顾瑾玉噌的一下又跳到横梁上去,说什么也不下去,顾小灯没他辙,冲他大声汪了几声,嘟嘟囔囔地抱怨几声不听话,一个人往大床上摊开,哼哼唧唧地抱了个软枕睡觉。
待得夜半,顾瑾玉才屏声敛息地下来,背靠窗畔看顾小灯的睡颜。醒时还好,他会说会笑,淤青像是洒在他脸上的颜料,是一幅即便画得失误也活色生香的美人画,现在他睡梦中轻蹙眉,那道淤青只衬得他楚楚可怜。
顾瑾玉看得失神。快两个月没看到顾小灯原本的样子了,有易容遮着时不觉如何,如今又见他的模样方觉危险。
这张在他数之不尽的脏梦里沉浮的艳容又变成了唾手可及,那抹淤青隔出了虚实真幻,他又爱又惶,唯恐一个不慎让那淤青复刻到顾小灯腰间腿上,化成青红交加的指印。
接下来三天他要守着他,要摒除脏念,清心静气。
顾瑾玉想得很虔诚,骨头缝里却渗出饥渴,那根东西就是不听话,自顾自地起反应,恨不得越过他的脑子和顾小灯打招呼。
雨还在下,背后的窗沾了夜雨的寒意,顾瑾玉还是快热死了。
天人交战半晌,他从怀里摸出贴身收着的一缕发结,在姚云正生辰那夜从高鸣乾那儿看到的,他把这缕顾小灯的头发索要回来,难以自禁时总要看看它。
他看了半天,神使鬼差地叼住,泛红的瞳孔盯着远处的顾小灯,不得要领地仓惶自渎。
那道淤青不忍多看,也不能多看。
*
顾小灯一大早就醒了,作息恢复到了从前的时辰,一起来就含糊叨叨森卿,片刻都没回应,睡眼惺忪地一张望,只见顾瑾玉蹲在窗下不知在发什么呆,背影更像颓丧的弃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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