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那些药血去精进武功,有人拿去延年益寿,还有大部分被千机楼的黑袍人拿去救治百姓,他们擅长把小孩的药血渲染成神迹,诱骗走投无路的人加入千机楼,之后榨干信徒的所有。”
“小灯的性格和其他小孩不太一样,从小就活泼灵动,他甚至不讨厌躺在全是药材的水缸里,他喜欢躲在里面玩水,是为数不多会冲我父亲笑的。在他周围,其他的试验品往往经不住被炼制的苦痛,整个洞穴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微弱哭声。”
“我父亲为了我,穷尽医术地协助千机楼的人,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不希望我见太多洞穴里的情景,多数时候都让我躲在狭小的窝里。那洞穴里充斥着大量的迷雾,现在想来,那些雾气里只怕掺着毒,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月,我就病倒了。”
顾瑾玉摩挲刀柄的指腹一顿,看向张等晴的眼睛慢慢浮了红。
张等晴也没有隐瞒:“你想得没有错,有一天,我父亲没忍住,偷偷抱着小灯来见我,我含住他扎破的指尖,他在笑着叫我哥哥,又问我叫什么名字。不止我,后来我父亲身体支撑不住,也饮过他的药血。我们父子欠了他许多许多……多到我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偿还。”
他看向浑身低气压的顾瑾玉:“小灯把过去忘记了,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知道即便把这些往事和他说清楚,他也不会怪我们。他总是心软的,他恨不了我,你可以,你代他恨一恨我们。”
顾瑾玉指尖一颤。
继而他看到张等晴手里的针刺破了掌心,只是浑然不觉。
“也许是他体质比别的试验品好,又或者是他总能傻乐地对待那些苦痛,他是第一个熬过六岁的药人。因为他的特殊性,千机楼的人开始带他短暂地离开洞穴,我父亲说,他们有意把他培养成千机楼的下一代首领。”张等晴话锋一转,“这不只是因为他成功的药人体质,更多还是因为他的养母……也就是你生身父母的身份。顾瑾玉,我父亲和你母亲接触过,我遥遥见过几次,更多的是从小灯口中听来的。”
“你母亲没有姓氏,名字叫小腰,是千机楼上一代主武杀的黑袍首领。小灯口中的她是完美无缺的娘亲,我父亲觉得她是个心软到极致就成了极致的心硬的人。我们父子在千机楼的洞穴里居住了两年,那两年里你母亲也许努力做了很多事,因为有她的铺路,天铭七年的夏季,我们才能顺利地带着小灯逃出来。”
顾瑾玉瞳孔里的猩红终于慢慢消退下去。
张等晴也总算能喘出一口气:“我们父子带着他迅速离开西境,后来我回到神医谷后,查过那一段时间千机楼发生的事,他们内部起了争斗,三天之内血流成河,是一次内部的元气大伤,只是查不到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顾瑾玉平静道。
张等晴楞了好一会,把话题掰回来:“那我接下来就不提往事的细枝末节了,我先大致说一下千机楼一些危险的手段,回去后把列好的清单还有必要的药物给你,你借此防范一下,我听小灯说过你会在八月左右去梁邺城,那你抓紧时间,一切小心。”
“好。”
张等晴便仔细地嘱咐了两刻钟,交代到头晕眼花,最后提了一嘴:“那千机楼在这三年内又急剧吸纳了一批新的信众,因为他们又炼制出了一个药人……”
“我知道。”顾瑾玉安静了一会,“那是小灯二姐的孩子,在血缘上,是他的外甥。”
“啊?”张等晴懵了,随即脸色大变,“我去!你跟小灯说过吗?”
顾瑾玉摇头:“我不希望他知道。”
——免得他以后觉得他狠心。
张等晴瞪大眼睛:“你不希望他知道,结果又要跟我说?怎么,你是要把那新药人咔嚓掉?”
顾瑾玉看了他一眼,有些恶意地轻声:“是,还请张兄和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
张等晴脑袋一抽,顿时觉得这混账果然不是个东西!
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捂着脑袋出来,没想到顾平瀚竟然又跟来了,还提着一篓子饱满发亮的红色果子,顶着一张面瘫脸殷勤地要送给他吃。
张等晴看那果子的色泽就觉得是鲜甜的,心情不郁,没忍住拿过来嘎嘣咬,果然好吃又解压。顾平瀚以前也会递有的没的玩意,基本都是送完就无话可说地转身走远,今天真是离奇,送出手后还杵在原地问:“好吃吗?什么味道的?喜欢吗?”
张等晴木着个脸:“你想知道不会自己咬一个?”
顾平瀚摇头:“我只想听你的形容。”
“有病啊?这么矫情!”
张等晴眉头大皱,愈发笃定顾平瀚是烟瘾复发,惹出神志不清的老毛病,虽然比起三年前被抱着啃的那等程度好转了不少,可他这会还是觉得怪生气的。
他总觉得是顾瑾玉这混账东西断袖断得太扭曲疯狂,感染到了他这个清清白白的世子哥。
此刻,清清白白的顾平瀚又伸出手,不住摸他脑壳。
好像馋了很久一样。
第134章
楼船在江水中逆风疾驰,顾小灯照例进药舱里鼓捣两个时辰,出来之后已经是晌午,吃午饭前他扒在船沿看日头下金灿灿的破浪,不知道此行去那神医谷之后,要隔上多久才能再见到顾瑾玉他们。
下午他在甲板上看书看江,不时发点小呆,小配就热烘烘地趴在他一旁和青梅玩闹,这么聒噪都没吵到他。
自关云霁来过,这只叫青梅的黑嘴鹦鹉就恢复成了大嗓门震天的样子,他不再把它关在鸟笼里,青梅出笼之后也不乱飞,以他和小配为两个锚点,不是和小配对叫,就是到他手边学舌复述。
青梅对着小配哇哇叫了一阵“傻狗”,在顾小灯发呆的时候飞到他肩上,清脆大声地喊:“二主人!坚持!”
顾小灯脑袋一边避开它,无奈地笑着把它捉下来:“傻青梅,别乱叫。”
它扑扇两下翅膀:“青梅不傻!”
“好好好。”顾小灯摸它脑袋顶上的一撮毛笑,“真是成精了你!”
这时苏明雅过来,隔着点距离和他没话找话:“这只鸟叫青梅?”
顾小灯应了一声,心里的好奇随之问了出口:“对了,你见过这只鸟的主人了吗?”
苏明雅见他没赶自己走的意思,便欣然坐在他两步开外的位置,顶着如芒在背的警惕视线和他徐徐轻声:“见过,云霁的脸有些难画,近距离看他脸上的那道疤痕,着实是触目惊心。他看见我很是惊讶,但没有认出我。”
顾小灯点点头,心想他这张苏小鸢的脸确实太过于逼真了。
苏明雅静静看着他,冷不丁地轻声补充:“他已经潜好了,目前安全。”
顾小灯便忍不住反问:“你怎么知道?”
苏明雅正是想要勾着他同自己多说几句话,哪怕聊的是别人的话题:“他身边有擅长易容的苏家人,偶尔也能传一些消息给我。”
顾小灯顿时瞪圆眼朝周围看一看,生怕泄露了什么,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的紧张是不必要的,挠挠头索性又问起苏明雅一些情报来:“那关云霁他现在进千机楼了吗?”
苏明雅便借此理所当然地靠近他一点:“还没有,但他已经和高鸣乾接洽上了。”
这个久违的名字引起了顾小灯的不适,高鸣乾加上千机楼,简直踩到了他最深恶痛绝的两个点。
他夸张地掐一掐自己的人中:“哦!”
苏明雅觉得他可爱,又想到冬狩,垂首压住了一声闷咳。
顾小灯戳戳青梅:“希望你主人的潜入能顺利无阻。”
青梅学舌,左一句主人顺利,右一句主人棒棒,跳到他头上上蹿下跳。
顾小灯由着它去,他诚心希望关云霁别死,掣肘住喜怒无常的高鸣乾,日前先短暂和顾瑾玉统一战线,想到这就问起苏明雅:“那瑾玉或平瀚哥那边有苏家的人吗?你知道一些他们的现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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