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灯还没说话,顾瑾玉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手太大了,直接捂了他半张脸,而苏明雅和关云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怒:“不准去!”
顾小灯懵住了,眼睛扑闪着在他们四人之间来回转移,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葛东晨是拿着控死蛊的名头逼顾瑾玉进山——间接邀请顾小灯一起去他的另一个故乡。
葛东晨笑着看他:“小灯,一起来嘛。”
关云霁气得脸色发白,抓起桌上的银箸一把折断,直接使做飞镖朝葛东晨射了过去:“你他妈的闭嘴!要滚自己滚!”
葛东晨迅速避过,仍带着点欠揍的笑意:“云霁你就不要一起了,你还带着中枢的任务,胸膛又还有好弟弟捅出来的洞,深山瘴气不利于你养伤哦。”
苏明雅气得直咳:“杂种,你少用花言巧语哄骗他离开中原!异族恶山险水,他身体娇贵,如何能去!”
葛东晨冷笑:“论娇贵谁能比苏相贵?我还奇了,你怎么还能吊着命跑南安城来,怎么没死在半道上?”
顾瑾玉也气着了,一手捂紧顾小灯一手抽刀,简直想把葛东晨分成几段串成糖葫芦。
掰扯了半夜,葛家遗留的军政钱权没能让他们吵起来,现在他们反倒是因为顾小灯的去留而大打大骂的。明明就一点小事。
顾小灯眼看着四个男人鸡飞狗跳,迷茫了一会,四方桌就被顾瑾玉的刀砍裂了,又被关云霁用银箸扎出数洞,苏明雅怒而摔盏,葛东晨踹坏了椅子,这几个人乱得哪里还有半点贵胄气象。
顾小灯半晌才回过神来,奋力掰开顾瑾玉的手,错愕得眼睛滴溜溜转:“吵什么吵啊?有完没完!还打还打,桌上的点心都被你们糟蹋了,我夜宵都还没吃呢!”
顾瑾玉胸膛起伏着,立即把玄刀收回来,砰的一声把刀拄到地面上,生生把地面震裂了,手背青筋仍暴起着。其他三人也迅速安静下来,裂开的四方桌还拼了回去,苏明雅轻声问顾小灯:“你想吃什么?让下人再做给你好不好?”
他们的气焰消失得太快,顾小灯又给搞得有点懵,小脸扭曲,摆摆手:“好个毛球!你们消停了是吧?消停了就好好讲话,君子动口不动手,就算是伪君子那也得和和气气的,想吵先骂自己想打先扇自己耳光,突然闹起来是要吓死谁啊?吓死我啊!”
大堂里安静下来,四双眼睛躲躲闪闪。
顾小灯看向葛东晨,想到了之前他送本记载千山毒物的书给他看,那时候就是给他做前往山中的准备。那时候他想过自己药血特殊,要是真进山中,毒物于他无效,蛊虫见他则避,说危险倒也还好。
他抬头看顾瑾玉,想着这瞎哑巴进深山,指不定多危险。
他伸手盖在顾瑾玉青筋暴起的手上,窝在他怀里拍拍,尽在不言中。
一块去就一块去,两人一起,反倒不怕。
第106章
天亮之前,顾瑾玉背起顾小灯离开,一打开门便是看不到尽头的带甲军队,把顾小灯困得眯缝的眼睛吓圆了,挂在他腰间轻晃的小腿也停下。
他立即转头看去,担心姓苏的是不是想干大架,一回头,第一眼看见苏明雅白衣斗篷正立门中,左右葛关两人各抬腿出门,葛东晨长身墨绿,关云霁覆面灰褐,三双眼都含着斑驳的光,悄无声息地注视他。
破晓一线光来,照到的人不似人,墨如血夜,白如大雪,绿如荒草,褐如灰烬。
军队没有一丝躁动,只在日出中安静肃穆地送别。海东青从远处飞来,铃铛声掩在马蹄声中,茫茫岁月,早已滚滚东去。
一路无阻回到庄园,顾瑾玉没事人一样把顾小灯背到房间里,只剩两人独处时才没能忍住,一解下刀就把顾小灯一把压到床上去,拉过被子就把他裹起来,喉咙里发出徒劳的喘息声。
顾小灯挣出脑袋甩甩压到的耳铛和发梢,知道他生气,便隔着被子去抱他:“再裹我就变汤圆了!森卿,亲亲。”
顾瑾玉别过脸,肩膀有些颤动,像在哽咽,顾小灯凑过去亲他侧脸:“亲我一下,真不亲啊?还是真哭了?”
他从被子里挣出手来,扯下顾瑾玉蒙眼的黑缎一睹为快,顾瑾玉却霍的起身就往外走,顾小灯指尖缠着黑缎看他,顾瑾玉刚摸索到门口,又转身快步回来,一把抱住了汤圆灯摇晃。
顾小灯的掌心落了他凌乱的笔笔画画:
【我宁愿不解蛊也不想你去异族的化外之地】
【小灯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你跋山涉水】
顾小灯便顶着睁不太开的困倦眼睛和他细细动之以理,顾瑾玉说不了话,执着且幼稚地用被子把他裹住,表示把他团在窝里哪也不能去。
顾小灯好笑又好气,困哒哒地拿脑袋撞他:“你一定要去解蛊啊,不让我陪着也行,那你进山后我去陪苏公子好了,他病得不清,很适合练手……”
顾瑾玉哪里能肯?当即剥去被子,抱起他逡巡到侧颈就咬住了,森森地像野兽恐吓猎物。
可是猎物很乖。
“自我十二岁遇到你,我们就聚少离多啊……你渡过不少生死劫,一定觉得这回一样可以自己一个人趟过生死关,可是我好担心你啊……这回说什么我都想陪着你,遑论我没准能帮上忙,我想陪着你,陪到听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顾瑾玉松口,眼泪滴在顾小灯侧颈的牙印上。
“森卿啊,森卿。”顾小灯困兮兮地抱着他往枕头上栽,“以后我们聚多离少,你说好不好?别生气了,不用担心那么多,进山而已,我在你手边出不了事的,你快躺下来,陪我睡个回笼觉。”
顾瑾玉靠到他身边去,世界里一片黑暗,感觉着顾小灯温热的指尖擦拭他的眼泪,声音清灵如天籁:“你哭鼻子的时候就不凶了,只有可怜的份,我一看你哭就心软,但又想欺负你,哈哈……”
顾小灯凑近去亲他,贴两下就想睡觉,顾瑾玉牛嚼牡丹一样抱着他接吻,亲得他意识模糊,素觉险些变了性质。
*
十天后是五月初二,顾瑾玉这方带上九个人,最重要的是带上吴嗔。干呕仙人经过近月的调理,终于不再被臭气熏天的蛊味熏得作呕,自信满满且兴趣爆棚地期待起进山之旅,立志要把中原对巫蛊的研究拔上十个台阶。
顾小灯也没少做准备,撸起袖子凭着记忆给每个人调制了不少药,以备千山万毒的不测,忙活得飞起。顾瑾玉有时在外干完脏活回来,还得默默拿过药杵帮他捣药,闷闷不乐,但又忠诚听话。
葛东晨那头昼夜不停地处理出关通牒,临行前一夜送来了,通牒上的顾小灯的名字写得格外漂亮,期待扑面而来。
他们一行人是在暮色苍茫的夜里离开的,月黑无风,万籁俱寂,顾小灯在顾瑾玉背上离开南安城的南门,他搂紧顾瑾玉的脖子眺望未知的国境以外,无暇回头一望。
苏明雅就在南门的城楼上,驻守一夜之久。
策马奔策十六里,顾家一行人和葛家一家子汇合了。葛东晨在一群身穿异族服饰的巫山人里尤其扎眼,仿佛真是个纯粹的中原人。
这人疲惫的眼睛在见到顾小灯的刹那明亮起来,像火炬戳进了眼睛里。
“森卿,葛家一家子在前面,他们人和我们一样多。”顾小灯抬头和从后抱着他的顾瑾玉说话,“我们真的要翻山越岭咯。”
顾瑾玉仍旧蒙眼,双臂拥着他握缰绳,马蹄放缓脚步,他说不了话,便低头吻他的脸,无声地告诉他不怕,既然行到此处无退路,那便一直往前,直到生死和聚散都明朗。
“偏了。”顾小灯咕哝了一声,转头亲他唇珠。
接吻蜻蜓点水,也足够让葛东晨的眼睛转而黯淡。
等赶到跟前去,顾小灯看到了一身异族简装的利落葛东月,她仍像个孩子,见他就开心,看顾瑾玉就不高兴,一脸藏不住的又恐惧又讨厌。她旁边便是其生母阿千兰,她比顾小灯上次见到的平和了不少,脸上没有因苏小鸢而失控的歇斯底里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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