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他笨笨的,“苏公子你冷吗?不进屋吗?”
苏明雅穿得比他厚实两三倍,冷不冷该由他问才是,他记得这个见面就递花的奇怪家伙,这回他倒是有些规矩的样子,知道止步在台阶下,但从这个角度望下去,他那双眼睛愈发明亮了。
“你是那位表公子么?”他故作不记得他。
“是,叫我小灯就好了!”
苏明雅无声地念了一声,继而朝他和煦地笑了笑:“不冷,我刚从里间出来,我同二姐夫一道来看望王妃娘娘,现下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
顾小灯啊了一声,身后仆婢到了要拉他,他便情急地两步跨完台阶,噔噔跳到了苏明雅前面,不过当即被苏家的仆人拦下了。
“苏公子,那个我……”顾小灯窘迫得呆头呆脑,“我想冒昧问一下,明年你真的不到顾家的私塾来吗?”
苏明雅这次和安震文一起来也是为了此事,结果已经确定,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应了一声:“是。”
随后就看到眼前这人肉眼可见地蔫吧,他指尖一动,轻道:“是我会来,届时叨扰顾家,麻烦你们了。”
他眼见着顾小灯又转瞬灿烂了,笑意满溢,一瞬消弭了冬季的寒意。
苏明雅眉目也跟着柔和。
里屋传来脚步声,苏明雅知道是安震文出来了:“我要走了,来日再见。”
他听到顾小灯没头没脑的嘀咕:“树杈子骗我,下次跟他算账……绝世画,不是,苏公子,开春见!”
苏明雅微微颔首,转身下了台阶,不觉轻笑。
开春见。
颇动听的三个字眼。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我不叫树杈子……(抗拒)(顺从)(认了)
二狗:还是我高级啊(愉快接受)
三狗:他觉得我是糖耶(只抓重点)
(ps:大狗后来小名是森卿hhhh)
第18章
顾小灯呆望了片刻苏明雅的背影,就与从里屋出来的血缘上的小舅安震文打了照面。
安家出美人,安震文年纪很轻,长得和安若仪有几分相像,气质儒雅但又严肃,充满学士文人的气韵。
顾小灯照着规矩给他行礼,喊他安大人,安震文端详了他片刻,语气平静:“表公子,进去吧。”
说罢便走去和苏明雅汇合,一大一小逐渐走出院落。
顾小灯看了两眼便进里屋去,脱了沾有雪意的外衣,穿过炭火荜拨声,屋内药味不散,纱幔轻动,暖如三月。
他先看到了端着药碗的二姐顾如慧,她站在纱幔前正准备进去,没转过身来时,身形纤细柔弱,有仙人之姿,但一转过脸来,眼神间的刚毅便把出尘之姿掩盖了,眉目间那股力争上游的刚劲是只有扎根红尘才能磨砺出来的。
顾小灯连忙行礼:“二小姐,我是来向王妃娘娘请安的,希望不会打扰到您。”
顾如慧的目光落在他耳垂上:“既是探病,就不必拘礼了,随我一起进来。”
顾小灯便巴巴跟上了,进到阁间里去时,先看见一圈人,全是医师仆婢,虽然静若无风,但这么多人杵着,耳目连成一片,堵得空气似乎都不流通了。
这么多人,就顾小灯走路的脚步声哒哒的,卧在病榻上的安若仪脸色虚疲,眼睛一转看到顾小灯,神情更疲倦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您……”顾小灯观她脸色确实不好,眼眶便红了,想到养父生前忍受病痛时的情状,“王妃娘娘,我能来给您侍疾吗?我会一点医术和推拿,能让您舒坦些……”
“你有心了。”安若仪淡淡地转去看顾如慧,顾如慧端药上前坐在床畔,母女娴雅和谐,好似互相寄生的植株。
“表公子这是敬着您呢,还小,心里单纯。”顾如慧笑笑和她说话,继而侧首:“小灯,王妃娘娘这里不缺人手,你既请完安,早些回去吧,免得雪大了路滑。”
顾小灯心里难过,只得应了好,探头再去看安若仪,忽然看到顾如慧侧颜的耳垂,她也是双耳洞,两对耳珰似是缩小的精致禁步,悠悠衬托着她的美丽肩颈线条。
顾小灯不知怎的,忽然感觉她们离他极其遥远,她们的世界自成芥子,像焊在屏风上的两只鸟。
*
长洛偏北,冬雪一天下得比一天大,一步入十二月,年关将近,顾家里里外外都忙了起来,顾小灯也被摁着加紧功课,天天被锻体师掰得苦不堪言。
他已学了很久礼仪规矩,也知道该怎么个端重法,但前十二年的江湖浸润到底不是这小半年高门生活就能覆盖的,经常不时流露出遭训斥的“轻浮”举止。
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不多,顾小灯只能等着十五那天回家的顾瑾玉,怎料顾大树杈子人小事多,要到将近年末时才回来。
顾小灯相当郁闷,央着奉恩稍稍改了功课的安排,下午转去练武场跑马。
到了地方,他先不急着去牵自己的小马,而是跑到顾瑾玉的大马面前,冲着它一顿比手画脚。
那千里马颇有顾瑾玉的高冷劲,扬着马头睥睨着他,拽得丝毫不掩饰。
顾小灯正比划得起劲,身后忽然传来笑声:“你冲北望比划什么呢?”
顾小灯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大为惊叹,一句牛皮糖差点飚出来:“葛公子……你还没回你家啊?”
葛东晨爽朗地笑:“怎么,吃空你家米缸了?”
顾小灯摆摆手,按道理该依着顾瑾玉的话、念着安家葛家的恩怨离他远点,但下午实在是孤单,不免搭了句话:“这拽马叫北望吗?”
“拽马。”葛东晨噗嗤直笑,走到他前面去牵那马的缰绳,手一伸,那马便低头了。
顾小灯感到好奇:“它不嚣张了,它还怕你。”
“那必须的,以前借住在这和瑾玉一块习武时,我私底下没少骑它兜风。”葛东晨拍拍千里马,“小灯,现在它不敢拽,你只管来指点它。”
顾小灯看着,心想这么个好机会呢,赶紧小跑上前去,试探着举手盖在平时拽拽蔑视人的千里马脑袋上,它当真低眉顺眼地受着了。
葛东晨又笑了:“哎呀,原本我还打算让你骑到北望马背上去,但现在这么看着,你还是太矮小了,只有那匹小矮马适合你。”
“我知道自己矮,本来就没想骑大马。”顾小灯坦然接话,抬头瞅了一眼高过他一个头的葛东晨,虽然闭嘴没说话,但表情明晃晃写着“你长得真大块”。
葛东晨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又笑,低头来拍马:“北望啊北望,你主子真是缺德,偏给你弄这么个名字。”
顾小灯的好奇心便被吊起来了:“为什么缺德?”
葛东晨就是想勾他说话:“我家里也有一匹上好的宝马,我父亲送给我母亲解闷的,我母亲给那匹马取名南望。你知道的吧,我母亲是南境人,不怎么为长洛的中原贵族们接纳,给那马取了这个名字后,传出来又是一个笑柄。顾瑾玉那死缺德的,故意给这拽马取名北望打趣我呢。”
“不一定,也许只是凑巧,毕竟我们王爷是镇北王……”顾小灯分辨一句,忍不住看向他,“但你母亲真有点可怜,长洛离南境那样远,去国离家的,也许很孤独。”
葛东晨笑意微冷。
“所以你更该多陪陪你母亲啊。”顾小灯理直气壮地远离他,“你多陪她开心,没准那马就不叫南望叫家里蹲了。”
葛东晨静了片刻,失笑:“……你取名的本事真是好极了。”
顾小灯心想你在我这儿还叫牛皮糖呢,不欲多话,便转身想去牵自己的小马,但葛东晨又跟了上来,自顾自地说说笑笑。
“小灯表弟,有个事我一直很纳闷,你怎么不叫我东晨哥了?”
“因为不太礼貌。”顾小灯牵出了自己的白色小矮马,他和马站一块都小小的,“葛公子,你不喜欢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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