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顾小灯唇齿间叨叨的保护,护的却是顾森卿这个人,纯粹这个人。
顾小灯在一旁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探讨保护他的可行性:“我虽然不会舞刀弄枪,可是我体质特殊能用毒,说干就干,明天起来,我就边观察你边做防身的毒药,刚好吴嗔留下的物件里有一些毒药用材。夜里要是有刺客杀手突破重围来了,森卿你耳力比我好,听见了就马上提醒我,我把毒拨散出来,把他们一个个药倒,至于你就屏住气息……”
十根手指还没掰完,顾瑾玉就逼近到他跟前:“你要保护我?”
“昂?”顾小灯抬眼,撞上一双烈烈燃烧情欲的眼睛,“怎么了?”
顾瑾玉又逼得更近一些,滚烫的呼吸喷在顾小灯鼻尖,他好想吻他:“我是你什么人?才能让你想保护我?”
顾小灯磕巴起来,脸上一热,心中一乱,不甘示弱地大声嚷嚷:“你是、你是我的汪汪汪喽!打狗还要看主人的嘛!这有什么好问的,不明摆着!”
话落,他看到顾瑾玉眼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光芒,他从没见过他的眼睛这样明亮,好像天边下了一场流星雨,每一颗星辰都掉进他眼中。
刹那之间,顾小灯怀疑自己要被他推倒在地亲晕过去。
但顾瑾玉只是低头,亲吻他缠在指尖的发丝。
明明很纯洁,顾小灯却不知怎的,莫名被淫得不行。
他今夜算是彻底乱套了。
第90章
顾小灯以为自己这天晚上会不能入睡,谁知道在这种时刻,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自己。
他监督着顾瑾玉擦干头发到躺上他床下的地铺,自己扒在床沿看了他一会,扭头一个窘窘转身就入睡了。
他没想到自己能像小猪一样光速入睡,更没想到能做上一个那样的梦。
他梦到了不一样的过去。
天铭十三年春,他和顾瑾玉一起进入了广泽书院,顾瑾玉不住独栋的竹院,他就在他隔壁的学舍,他们日出同进学堂,日落同回学子苑,休假同游长洛。
六年四季,春踏青,夏避暑,秋登高,冬消寒。
气喘吁吁跑至天铭十八年,他们同月同日生辰,揽月楼中岭森阁,月皎皎,风清清,花烬衔着一枝花立在窗台,小配叼着一篮山间鲜果坐在窗下,顾瑾玉在他眼前弹了首越人歌,画了一本镜中花心上人。
而后他与他……
吁吁气喘剥禁果。
顾小灯猛然睁开眼睛,窗外天还没亮,他惊魂未定地捂住呼吸悄悄探头,看到床下安安静静入睡的顾瑾玉。
他呆呆看了一会,心中火烧似的,僵硬地转过身,看到自己置放在枕边的整齐衣物,短刀和香包挨着叠放在上面,锋利和馥郁皆是顾瑾玉这一路轻赠。
顾小灯缓缓地拉着被子盖过头顶,回笼觉睡不进去,脑子里回放着不正经的绮梦,他懵得够呛,又懂得够呛。
这一捱就捱到日出去,他听见顾瑾玉在床下轻微的动静,顾小灯一动不动地假寐,不一会,他感觉到顾瑾玉又用指尖轻轻勾住了他散到床沿的长发,他也许只是缠着他的青丝摩挲,也许是再次低头轻吻。
搞完这小动作,顾瑾玉悄悄出了他的房间,顾小灯这才掀开被子,鲤鱼打挺地蹦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心中有一窝鸭子嘎嘎大叫。
夭寿哇!!
他飞快地捯饬自己,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想他过去六年,春梦寥寥噩梦茫茫,春梦多由当日过分亲昵而生,可昨夜他和顾瑾玉衣冠楚楚,不吻不抱,结果他心中竟有这等野火滋生,实在是窘煞人也。
顾小灯心中不住唾弃自己见色陷不义,然而衣冠刚收拾好,他的腿就诚实地走向藏了止咬器的地方,捧出来后摸了几遍。
它是具像化的蓬勃的珍重、克制的痴恋。
他摩挲了几遍,小心肝就跟着乱跳了几遭,魂魄却从中获得安定。
清晨辰时,军队整装上路,顾小灯刚在马车里啃完馒头,顾瑾玉就来了。他熟门熟路地钻进他的车里与他共处,身上的武服不是昨夜刚换的那一身,看他的眼神也有微不可察的窘迫,但再窘迫也两眼发光地看他。
顾小灯傻笑着道了声尴尬的早,惯例问他:“今天身体怎么样啊?”
顾瑾玉下意识地舔过嘴唇:“挺好,正常……或许有点上火。”
顾小灯没多想,听了就伸手讨他的手腕:“那让我把一下吧?”
“不用的,没事,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
顾瑾玉不给手,从怀中摸出他的见闻录闷头闷脑地作起画,脑海里不时闪过昨夜梦境,所思牵动画笔,遮遮掩掩、涂涂抹抹地画出了横陈玉床的人体。
顾小灯也是心怀鬼胎,暗地里吐了截舌头扮个鬼脸,拿出吴嗔留下的物什研究起来,心里计划着怎么调制毒物,纸上谈兵的见多了,便挽起袖子准备实践见真章。
顾瑾玉不时总用余光瞟他,一看他真打算鼓捣毒物便不放心,他欢喜于顾小灯想保护他的心,但真让顾小灯冲到他面前对暗箭那决计不可能,于是主动凑到他身边来打岔:“小灯,今天是三月三,上巳节。”
顾小灯刚把左手的袖口挽起,闻言果然跳了一下注意力:“上巳节……”
自当年进了顾家他就嫌少过各种小节,日子一长自己都模糊了十二岁前的热闹日子,一年当中其实有许许多多的喜庆节日,不同地方还有各种圣人诞辰日,他幼时跟着养父行商的时候,几乎每隔七八天就遇上一个小节庆。
有关上巳节的记忆缓慢地在脑海里复苏,他不觉笑了起来:“曲水流觞,洗濯祓除,太久没过这个节我都忘记啦。每月都有节日的,以后我都要过,滚滚过!”
顾瑾玉看着他,眼里冒出了幽微的浮光:“小灯小时候是怎么过那些节日的?”
他没过过,只是过去七年偷看顾小灯的见闻录,在他早年的记录里看到许多他少时滚烫红尘的回忆,后来红尘渐少,俗尘渐厚。
顾小灯望天回忆,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说上巳节,最热闹的是去河边浅滩洗浴祭拜,说是洗濯身体祛除病气,这个时节,春水都是暖融融的,东境多溪河,城郭小村都有人声鸡鸣。”
“我八九岁时老爹身体还好着,一家子就去兜售鸡蛋。这节日有地菜煮鸡蛋的风俗,老人家说吃了这道菜一年健康和顺,腰腿不折头不晕,那时候我和我哥也挎个鸡蛋篮子,我的篮子很小,卖得很快。”
他想到这就笑:“来买的人都说我是观音的小童,我哥听人那么说,还真去找了个白瓶插柳枝,让我在一旁洒水普渡鸡蛋。”
顾瑾玉听也着迷,看也着迷,见他如见一卷永远展不完的宝藏画卷。
顾小灯少时走过的烟火多,以致他的回忆跳脱不连续,想到什么好玩的便不计时空地绘声绘色:“以前我们走过一片地方,记得那里有种技艺叫手偶戏,把布偶或是草偶套在手上就能灵活地又演又唱,我喜欢坐在小台子前面看那些手艺人表演,他们既讲王侯将相英雄美人,也讲神仙精怪村头八卦,我只管拍手称赞。”
他说着撩起衣摆裹在手上一通比划,歪头看顾瑾玉:“你啊你,没准你连同我此时就在哪段说书戏本里,因着当年身世互换,台前老少听一段,哟呵两声,毁誉参半。”
顾瑾玉的脑海里忽然有些恍惚,神情也空茫起来。顾小灯落水消失的七年使他日渐魔怔,身份错位带来的漆黑窒闷却在更早以前就根深蒂固,他的小灯还有回来之日,但命运没有转圜余地。
顾小灯原本是说着闹他玩,忽见顾瑾玉出神,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活像一只耷拉耳朵的落水狗,顿时想到自己方才戳到他的晦暗地儿。这也不奇怪,谁没有一片溺到底的寂静水池呢?
顾瑾玉仍是垂眸看着他,却无声地发起呆来,又陷入与世隔绝的白日做梦状态,顾小灯托着腮看他,也不打扰,想他怎么想。
*
午间军队临溪河休整,顾瑾玉有事暂时去队首,顾小灯啃完干粮便牵了小配到浅滩去趟水,捧点水象征性地打湿它前领的毛毛,祈愿它来年也活蹦乱跳:“三月三,水泼泼春堪堪,望我们小狗崽子一直健康活泼,身强体健赛王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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