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不像陆令从是半个闲人,平日没事干就满城乱逛。因为公事加上连日霪雨,他已经有不知多久没走过比王府到太初宫的距离更远的路了。此刻好容易有了机会由着性子驱马,自然是撒开手脚没了束缚,猗云却也纵着他,将陆令从远远甩在后面。
直到隐隐见了江水与天际相接处的影子,他勒马缓下速度,深吸一口气,方觉这月余来笼在胸中的悒郁荡开几分。
陆令从对这一带显然十分熟稔,带着他避过险峭怪石和嬉游的少年少女们,沿着僻静的小道走至滩边一处植被丰茂的矮丘,在回绿的池杉与几株快落尽的桃花之间停下来,拴了马。
谢竟问他:“你常来?”
陆令从道:“江滩是天然的练兵所在,我混在北营中来过几次。”
他把关雁的笼子也放下来,解了薄薄的披风往地上一铺,枕着双臂就在上面躺下来:“行了,等着吧。”
谢竟又问:“这会儿还不能放吗?”
陆令从朝远处江岸的人影扬扬下巴:“这会儿放了也一样,保不齐那里面就有好几位想在心上人面前一试身手、大展雄风,然后,哎,你心爱的雁就又被射下来了。”
谢竟蹙眉:“那要等到什么时辰?”
“日头落了便可,他们有宵禁得赶回城,我们又没有,等人都走干净了再放,岂不清净?”
陆令从瞥他一眼,拍了拍身旁另一半空着的披风:“你自己非要跟我出来的,这倒等不及了?安生待一会儿罢,看看风景也算。”
谢竟只好走过去,解了自己的披风,团在一起变成个小包袱,塞到陆令从颈下让他枕着,然后把他一边手臂搬过来,展开,自己枕上去,面对着他侧躺下,屈起双膝,脸埋在他肩窝附近。
陆令从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你这么躺除了能看见我还能看见什么?”
谢竟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只一动不动。
陆令从不放他安生,开口讲自己所见:“那边有一对相好的闹别扭呢,男的要给女的送东西,女的不肯接。”
“送的什么?”
“那哪能看得清,左不过香囊钗环一类。”
“她不接,是只顾往后躲,还是背对脸不理人?”
“后一种,看着气得狠了,抱着胳膊一句话不说。”
“她气得狠了还被纠缠,不拔腿走反倒在那里站着?”
“走两步又被追上,想是索性不走了。”
“她不挪步不动手,男的怎么也在那杵着,不绕半圈到她面前去?”
这个问题终于触及了陆令从的知识盲区,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解释,谢竟却又平声讲下去:
“我猜他们不是相好的,也不是姑娘闹别扭不肯收少年的礼物,是她送了自己的物件儿给少年暗示心意,少年婉拒不成只好当面说开,姑娘纵知好事难全却也不甘遭拒,于是说你自己留着东西,旁的我不强求,少年不愿她难堪可也不愿暧昧纠缠,所以执意退还。”
陆令从听得一愣一愣:“演的吧?”
谢竟幽幽续道:“少年的耐心是有限的,不多久他就会把东西搁下自己走掉,姑娘不会转身看他,不会留他,更不会收下东西。如果她周围有旁人,她还会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你以为的那般——她摆脱了少年的纠缠。不论如何,她会一副满不在乎甚至如释重负的模样,很久很久之后才离开。”
这一番话说完后陆令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半晌,大约是在印证了谢竟的猜测之后,才缓缓开口:“你都没看一眼!”
谢竟闷哼一声:“用不着看,单相思的通病罢了,自尊自艾自欺欺人,个中滋味都是一样的。”
他推了推陆令从:“你也别看了,看人一厢情愿有什么意思。”
于是陆令从收回视线,垂眸看向躺在他臂弯里的谢竟:“人家在那里送来送去的,寿星昨儿也没正经答我,想要我送你什么?”
谢竟想了一会儿:“你送我个孩子吧。”
陆令从:“你又不是河伯水怪,还要童男童女当贡品啊?”
谢竟闻言笑了,乐不可支般肩一耸一耸笑了好半天。陆令从一开始还陪着他笑,渐渐在浮夸的笑声中咂摸出反常来,怔了怔,收敛了神色,眼看着谢竟最后泪都笑出来了,笑意早彻彻底底失了温度,寒生生地凝在唇间,眼底已然冷透了。
随即谢竟凑上来,如耳鬓厮磨一般狎昵地对他说:“陆子奉,装傻充愣一点也不可笑。”
第36章 八.六
谢竟离陆令从的脸那么近,吐息都温温热热地直接敷在他耳侧,两扇眼睫绵密地垂着,让他应景地想到“绮年玉貌”四个字。
陆令从把垫在脑后的另一只手空出来,伸到谢竟面前,用食指的关节和拇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捏不出来多少肉,所以最终效果就像是掐了几下他的腮边。
谢竟稍微一偏头,只动下颚,就狠狠在陆令从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谢竟。”陆令从忽道。
谢竟断然道:“不要连名带姓叫我,兴师问罪一样。”
陆令从无奈:“那怎么叫?”
谢竟想了想:“……宝贝心肝?”
陆令从用气声笑了一下,又正色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对这件事这么认真,不然我不会拿这个玩笑。”
谢竟沉默片刻:“在你眼里,我是会随便逮个人就提这种要求的人吗?”
陆令从立刻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真会提到我头上,仅此而已。”
谢竟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色,郑重真诚,眉间偶尔流露出来的无措不似作伪——他的要求确实给陆令从造成了困扰,困惑加上干扰。
于是他换了一种和陆令从休戚相关的角度,道:“若皇后把人安排到你身边,有了子嗣抱到我膝下算作嫡出,恐怕你也难做。”
他仰脸看着陆令从,语气更硬一点:“我问心无愧,可以毫无负担地不对这个孩子倾注任何感情,锦衣玉食供着他就够了,皇后至多责我不贤,怕也劝不动陛下把我这个正室废了。”
“但你不行。这孩子和我没半点关系,可流着你一半的血,该防着他还是该宠信他,该怎么对待他的生母,该怎么应付宫里,全都是你该思虑的。”
陆令从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但显然这不足以说服他:“于是你就想亲自给我生一个?倒是替我解决了这桩大麻烦,可于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谢竟凝视了他半晌,凉丝丝笑出声:“一个嫡长子能保我一辈子稳坐昭王妃的位子,能保谢家百年的门楣光耀,你说有什么好处?”
陆令从默然些时,颔首:“如果我能一辈子稳坐昭王的位子,那确实可以。”
他语罢没有给谢竟再次开口的机会,只是恳切地请求道:“难得出来一趟,又是生辰这样的吉祥日子,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说宫墙里的那些弯弯绕?”
谢竟被他噎了一下,有点窘然,他不知道陆令从这么说是为了拖延时间消化他提出的这个要求,还是真的不愿再说,原是他自己不够善解人意了。
但不论哪一种,如此礼貌但强势地转移话题,都让谢竟觉得不太舒服。
虽然没有资格说被冒犯到,但谢竟可以毫不手软地选一些旗鼓相当的方法来回击:“不想说那便做,我看你开春了也燥得慌,昨儿早上起来还是冷水洗的澡罢?”
果不其然,陆令从耳根瞬间红了,难以置信地向他确认:“此刻?在此处?”
他们在洞房夜后没再欢好过,但往上数半个月,天还没完全回暖之前,陆令从常会主动抱着他睡,谢竟有时也不由自主偎到他身边去,身体接触总难避免。而且日夜同起同卧,有些本能的反应也不好遮掩。
何况谢竟只靠那一夜就摸清楚陆令从对他的身体是有欲望的,拿捏住了这一点,下药自然对症。
他用双足和脚后跟相互一蹭,靴子被脱下来蹬到旁边,手滑进腰间解开了贴身衬裤的腰带,垫起下身单手拽了几下,便完全将衬裤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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