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随即就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陆令从不进去等显然是因为不想和皇后打照面。
“没人召见。这不是天黑了也没见你人影,怕你又被母后留下用晚膳。”
谢竟笑了:“你预备怎么着?听到里面说留我,就闯进去带我走?”
陆令从抬步:“当然是我也留下,临海殿的厨子可比御膳房在行。”
两人并肩穿过殿外的天井,陆令从却转身往和出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竟问:“不回府吗?”
陆令从回头看他一眼:“你不饿么?回府还且得一会儿呢,我知会了我娘一声,正好就近在她那边用过便是了。”
谢竟闻言,脚上踟躇了一下,就比陆令从落下去两步。他对那日在鸣鸾殿受到的过分热情与欢迎还心有余悸,虽不是什么坏事,但总归不太适应。
陆令从发现他的犹豫,停下来:“你是……不愿过去?你要觉得不自在我现在让车马送你回去,家里也有饭,热一热的事。但我可能得留在宫里用,毕竟我娘也准备下了,我跟她说你这边和我错过了就行。方才没思量那么多,安排不周了。”
谢竟有点无奈,他不过一点迟疑慢了些许,倒惹出陆令从这么长一篇话来,未免太“善解人意”了些。
于是他摇了摇头跟上去,笃定道:“我没有不愿意去。我只是怕母妃看不惯我嘴刁。”
陆令从失笑:“你跟她也半斤八两,你别看不惯她嘴刁才是。”
宫人提着风灯在前面照路,他们沿着永巷慢慢走着,陆令从又添道:“她喜欢你喜欢得五迷三道,根本没工夫看不惯你。而且我告诉过她你的口味,也没那个机会让她看不惯。”
谢竟点点头,只轻道:“那你怎么总看不惯我?”
陆令从刚想随口答“因为挑食对身体不好”,忽然意识到谢竟这话有不明不白的歧义,瞟他一眼,倒不敢再妄然猜测、自作多情了,没有接茬,于是便两厢沉默下来。
入了二月,帝后携百官往社稷坛祭祀先农,又照旧例亲耕,劝课农桑,前后在京郊住了数日。但因为没带两位皇子,所以谢竟也不必跟去。
陆令章的学业虽然不能搁下,但好歹不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可以短暂地松泛些,喘一口气。
陆令从也不再只等谢竟下课晚了才去找他,有时入宫见吴氏的时候,尽管天还早,也会先跑到临海殿等上谢竟再同去。且没了长辈的拘束压力,他不光是坐进正厅里喝杯茶等,更偶尔会登堂入室倚着书橱等,兴味盎然地瞧谢竟怎么教书。
为免师生二人分心,陆令从不会惊动他们中的任意一个,总得等到谢竟说过“今日就到此处罢”,他才轻手轻脚从书架间绕出来,站定在谢竟身后俯下去,冷不丁来一声:“咦,这一本我也看过。”
把尚埋首在纸卷中的两人吓一跳。
谢竟将他推开:“殿下居然看过六岁小童读的书,真了不得。”
陆令从没管他阴阳怪气,朝陆令章眨眼笑了笑,自顾自帮着谢竟收拾书案。陆令章见了长兄眼里有掩不住的雀跃,却没从案前离开,看那架势仿佛是要挑灯夜战。
谢竟出于礼数关怀一句:“今日惊蛰湿气重,二殿下夜里早些就寝。”
陆令从却直接问:“怎不去吃饭?书那么好看哪?”
“还不到时辰,与其干等着不如温一温书。”
陆令从告辞离开,倒是谢竟跟在他身后一步三回头看了几眼,见陆令章小小一人正襟危坐在桌旁,孤零零的怪可怜,忍不住拉了拉陆令从的衣袖。
“要不,”陆令从会意,转过身对他弟弟道,“过来鸣鸾殿一处用吧,真真也在,大家一块儿热闹些。”
陆令章一怔,受宠若惊般:“可、可以吗?但是母后不许我贸然叨扰……”
陆令从大步走回去将他从椅子上挟起来:“走罢,母后现下又不在,日后若真怪罪下来也有我顶着!”
鸣鸾殿上至吴氏下至洒扫宫女,全成了宫中最拥戴昭王妃的斗士,但凡听到有人说王妃性子乖僻或有其他不是,必要站出来为谢竟辩护一番。
陆令真听到通报声,一步跨三个台阶飞奔出来,却见她温善和顺的美人嫂嫂身后还跟了旁人,只好脚下刹车,收敛姿态,没有一头扑进谢竟怀里。
陆令章比她先开口:“见过皇姐。”
谢竟望一眼陆令从,后者便推一推陆令章的肩:“进去坐吧。”
于是姐弟两人相偕进殿去,吴氏显然没料到儿子儿媳还给带了一个小的来,细声细气地招呼了两句,又让宫人盛了碗红豆汤给他喝。陆令章便乖乖坐在她身旁,问什么就答什么,给什么就吃什么,显得旁边挥舞着哥哥给做的木头短剑的陆令真像个疯丫头。
她不耐烦听母亲和陆令章进行一些枯燥的对话,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又撒着欢跑到庭中去,拉开架势要向陆令从宣战。
陆令从大概也是等晚膳等得无聊,非常配合地喝道:“山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姑娘有一把清透的嗓子,朗声说起话来格外好听:“我乃大齐建威将军陆令真,尔等还不速速献降!”
陆令从:“奇也怪哉,我与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凭什么献降?”
陆令真眼睛一转,瞟到抱膝倚坐在栏杆上、懒洋洋地旁观的谢竟,心生一计:“我大齐的昭王妃都被你掳上山去了,还敢狡辩!”
陆令从大笑:“为这个,那迟了!你们的王妃已经和我拜了堂做了我的压寨夫人,能不能抢回去就看你的本事了!”
真等这兄妹俩交起手来,谢竟才发现陆令真并不是只会花花架子咋咋唬唬。他看不懂其中玄机,可显而易见的是陆令真和她哥哥身量、力道相差悬殊,却并不立刻见下风,凭着柔韧与灵活几次巧妙躲过了陆令从的截击。虽然不排除当哥的放了点水的可能,但也不能否认她的身手利落毫不拖沓。
不过最后陆令真还是惜败,木头剑飞了出去,人也被拦腰拎了起来。
“愿赌服输,头可断血可流,说罢,你待如何?”
“用不着断头流血,只要你做一件事。”陆令从松了松指节。
陆令真感觉颈后一阵寒意:“什,什么事?”
陆令从一手扯散了她已经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珠饰发带,冷笑一声:“我今日就要把你这个鸡窝头给处理了!她皇嫂,上梳子!”
陆令真瘪着嘴看谢竟,谢竟笑出了眯眯眼,从荷包中摸出了随身的檀木梳递给陆令从,安慰道:“乖哦,是有点乱。”
发髻上解不开的地方只能被陆令从用指虎割断了,绸带和络子的边角料尸横满地。谢竟俯下身拾起来,三两下编了一条花花绿绿的手串给她戴上,陆令真卷起袖子扬起手来欣赏,又开心了,朝陆令从炫耀:“你没有!”
陆令从嗤一声,还一句“谁稀罕”,但是左看右看,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不仅真的没有连个平替也没有,语塞片刻,偃旗息鼓:“我没有,这一回合算你赢了。”
头发梳好,陆令真着急忙慌地给她母亲展示新手串去了,陆令从目送着她跑得太急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勾唇笑了笑,转向谢竟:“你哄小家伙还挺有两下,是不是哄你侄儿练出来的?”
谢竟没答,陆令从也不再追问,长腿一迈跨到廊下,伸手把木梳递出去,趁谢竟来接反手握住了他的小臂,随即顺势将他从栏杆上拉起来,攥着腕子把他牵进了殿内。
边走边随口道:“回去给我也编一条,拿丝线编,要比她那个颜色多。”
三月初二,秦淮春二层临街的上房,陆令从把醉得头脚颠倒的李岐推到一边,扬手示意小厮过来,一句话还没吩咐出口,李岐又像膏药一样粘了回来。
陆令从直接一脚踹在凳腿上,李岐整个人带着凳子翻到地下,安生了。
“把那个韭芽虾皮春卷炸一碟,再盛碗腌笃鲜,拿攒盒装了送到王府去,交到王妃手上,替我传一句话,让他早些安置,别等我了。”
上一篇:厨子他非要皇帝考科举
下一篇:阉臣当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