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活着,作为一个人活着,我不想像冥婚里的那些女子一样,成为你们,成为父兄的摆布,我就错了吗!”曹婉淑似哭似笑,披头散发,疯了一般挥舞着簪子,抵抗公子的靠近。
公子大梦初醒一般看着曹婉淑脖子上的伤痕,仿佛不相信那青痕是自己干的,他慢慢地靠近曹婉淑,直接把人逼到了香案边,猛地出手抢走了她手上的木簪,扔到了一旁,轻柔地抚摸着曹婉淑的脸,不停地触碰着曹婉淑脖子上的伤口,眼中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曹婉淑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背抵住香案,眼中全是恨意和防备。
公子捂住她的双眼,愧疚道:“妹妹,原谅我,你知道我是个身子残缺的人,我不正常,我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你是女子,你不懂男儿在世,若是不建功立业,若是没有权柄在手,又无亲眷在乎,活得未必就轻松,我不全是为了父亲,我也是为了自己。”
他放下手,露出曹婉淑一双仍旧怨恨的眼睛,他又重新盖上,反反复复,欲盖弥彰,一遍又一遍地欺骗着自己。
曹婉淑的身子渐渐平稳下来,她握住公子的手腕,坚定地移开了他的手,平静地看着他,“我和哥哥不是一路人,哥哥不懂我的苦楚,我自然也不会懂哥哥的,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爹爹要你来做什么,如果是杀了我,请便。”
公子看了一眼被曹婉淑打开的手,停在了半空一瞬,慢慢地站了起来,嘲笑道:“姑娘大了,心思就多了,哥哥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也罢。”公子长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来,递给曹婉淑,”这就是爹爹的意思,只要你喝了,便可以继续在这儿过下去,安稳地过一辈子。”
曹婉淑低头看了一眼那药,道:“父亲赏赐的居然不是毒药?”
“是哑药。”公子收回了方才所有失控的神情,淡漠道:“父亲准备动手了,怕你传出消息去,毒哑了你他便放心了。”
“放心?我不能说话,还能写字,父亲能放心我?”曹婉淑自嘲道。
“之后我会派人来看着你,你不会有机会接触其他人,也踏不出这法门寺半步。”公子回道。
曹婉淑自嘲一笑,眼中没有半点信任的神情,仰脖喝了那瓶药,慢慢地靠在香案边。
公子见她喝了药,步子微滞后,转过身要走。
“哥。”曹婉淑喊了他一声,“我想吃酥皮奶。”
公子的手指轻颤,他没有回头,就站在原地温声哄道:“行,哥下次给你带。”
“好。”轻轻的一声落下,再没有其他声音。
公子自说自话道:“除了酥皮奶,哥下次还给你带糖蒸酥酪、梅花香饼……”
“都给你带……都给你带。”公子边走边说,像是在自己壮胆一般,几步离着门的距离偏偏被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许久。
“吱呀——”门开了,光打在他半边脸上。
公子朝着阿沅浅浅一笑,竟轻声喊了一句“娘”,泪随之滚落下来。
“妹妹她睡着了,娘待会再去看她吧。”
——
苍山半腰,白雾都没散尽。
曹柏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山上走,雾似鬼缠绕,左右不离,他走在其中就像一个幽魂一般,晃荡着往上爬。
又转过几道弯,原本无路的山阴突然凭空生出一条路来,曹柏顺着那条路往上走,深深陷在了浓雾之中。
不多时,一座直入云霄的通天塔立在曹柏面前,他特意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官服,躬身叩门。
无人而门自两边开,曹柏摆正了自己的帽子,走进去后,门又自动关上了。
内里别有洞天,中间有水龙吐珠,漾起空中的细雾,竟是一个天井,假山下还养着一湖水,只是上次来水中还有鱼,现下却像是一湖死水,惊不起半分波澜。
曹柏未敢多看,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往西边的楼里去。
楼中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鬼气森森的,曹柏自侧门进去,动了一处暗格,转了进去,自有锁链声摩挲,带着他往上层去。
约莫过了五六息,曹柏身子站定,眼前木门自开,他低着头走了进去。
甫一出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龙涎香,屋子里的光线极为昏暗,四周按照天圆地方摆着各种道家的符咒,甚至还有佛家的经文,乱七八槽地堆在一起,透出诡异的和谐来。
转过一个二米高的大香炉,曹柏见到遮在香炉背后的人影。
他长身玉立,身着华服,背对着曹柏,满头白发,背在身后的手却没有一丝皱纹。只一个背影,便叫人不敢直视那散发出来的威严。
曹柏深深看了一眼那身紫袍,行了叩首大礼,声音里都带着激动。
“老臣曹柏参见陛下!”
第179章 穆烈帝
“我早已不是什么陛下,你在我面前也称不得什么老臣。”紫衣男子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柏,眉目间是化不开的阴鸷狠戾。
他剑眉星目,容貌俊逸,紫衣白发,目光锐利,隐隐有王者之风。
“要你找的人怎么样了?”紫衣男子俯视着曹柏,问道。
“臣穷极两朝时间,建立暗香阁,寻遍天下王土,也未曾找到和陛下画中容貌有半分相像之人。臣有罪,臣万死。”
曹柏伏在地上告罪道。
“你是没找到,还是根本没找?”紫衣男子盯着曹柏的头顶,居高临下道:“我虽出不得这辅帝阁,可你要是想要在我的眼皮下耍什么花招,还是嫩了些。”
“是,臣不敢,臣确实未曾找到。”
紫衣男子长叹了一口气,眼中的光芒暗了一下,转过身去,目光重新聚集到香炉前挂着的画上头。
在他长久站立的地方,摆着一个檀木香桌,上头的香炉丝丝缕缕地吐露着龙涎香,渲染到上头挂着的一幅画上,画中立着一个青衣玉冠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只狸花猫,挑眉逗着,神态自然而温和,腰上不系荷包,却系着一个雪白的毛球,平添出几分洒脱不羁的气质来。
画卷侧面落着玉玺印,上书穆烈帝的称号名讳。
“不过两朝,你不过找了两朝,找不到也是正常……”紫衣男子自嘲长叹,像是在宽慰自己,“我找了那么久,那么久……”
“陛下!”曹柏狠狠地磕了几个头,道:“陛下在朝之时,四海敬服,无有敢坏我朝者!如今天下局势不稳,宇内多传黎国三百年而衰的谣言,天降异象,大灾频繁,军侯动乱。究其源头,不过是陛下当年未留子嗣,过继旁支以继后嗣才生出这诸多风雨。遥想黎国初立,始祖与辅帝阁先生建立契约,以此才铸黎国国本,开盛世太平。辅帝阁认的是赵家最初的血脉,如今旁支上位,才惹此大祸,天下不安……臣……”
“呵,你这是劝我留个现下给你留个子嗣?”紫衣男子冷哼一声道:“这些过往之事你如数家珍,想必也是翻阅了不少古书典籍,知晓黎国通史。那你有没有读过我赵珩临朝时,史书上的论断?”
赵珩弯下身子,以手为刃,轻轻在曹柏脖子上转了一圈,道:“当初我临朝之时,也有不少大臣劝说我留下子嗣,你猜他们后面都去了哪儿?虽说我现在不是帝王,手下也无一兵一卒,可动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曹柏慢慢浸湿的后背,赵珩曲指弹了弹他的脑袋,道:“赵家不是什么好血脉,还是不留为好。”
“臣……不是这个意思。”曹柏激动道:“当年陛下吞并四海,征战八方之时,黎国是如何万朝来贺,威风凛凛。只要陛下重登大宝,重正黎国皇室血脉,赵家先祖与辅帝阁之间的契约自然重新建立,天灾人祸必定日渐消退,国运昌茂指日可待,只要陛下垂怜,臣肃清内政,迎陛下回宫,万死不辞!”
“这些年来,我对外头的消息全靠你的联系。你就觉得自己能拿捏我了不是?”赵珩咬牙道:“我要的从来只是找到他!你在外头如何用我的名头勾结朝臣,如何谋划夺黎国的江山,这些都与我无碍。朕在位之时,黎国的江山看得还不够,现下的这点版图还能放在我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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