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不是养养就能好吗......”
他整个身子都在轻微地抖着,似是全身上下都在抗拒着这个事实。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睫落了下来,随后便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热流从他无神的双眼中“唰”地流淌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他哭着吼着,满脸泪痕。
“你让他怎么说?”季蒲的声音也微微哑了,“你想让他在什么时候说?在平都?在沧州?是在你一门心思要杀了他的时候,还是在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说不了,也不能说,因为你想要的,他没办法给你!”
自己想要的?
梅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想要的不过是能够多一点时间待在他身边,能够和他站在一起去了结他们父辈的所有事,然后他们便可以重获自由,他可以不要白秉臣的态度,可以不要他和自己在一起,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可以有一个地方看着他,有一片心装着他就好。
可如今他那么卑微而渺小的希望都成了奢望。
从知道真相的那刻起,他便无比痛恨自己错失了六年时光,而今,他居然又败在了时间上,他所求的一切,都比不过时间流逝着,要把这个人从他身边带走,而他根本握不住半点。
“是什么时候?”梅韶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时候,是景王的那杯毒酒,是我对他用刑,是威虎山悬崖......还是沧州水下......”
问到最后,他几乎泣不成声,在梅韶能想到的,白秉臣受的那些伤痛里,一大半都是自己给他的。
是自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的。
“不是你,也不是景王。”季蒲深吸了一口气,“是他自己。是你回都没过多久,他要求拔毒。如今他双足行走的每一步,都是他拿命烧来的。”
原来在这样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死讯。过往的种种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笑着的样子,他坐着写字的样子,他习惯摸玉扳指的样子,他抱任由自己抱着的样子。
这些画面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白秉臣,是梅韶吻过,抱过,触过温热皮肤的人,可自己指尖所过的温软之下,却藏着一个必死的魂灵。
白秉臣在知道自己必死之后,又是用怎样强大的心智去为自己争取前程,去和张九岱明争暗斗,去温和地笑着哄自己。
心早已抽痛地麻木,梅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破了洞的风筝,任由晚风穿过身子,却心如死灰,一点也漂浮不起来。
“他还有多久?”梅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问道。
“两年。”
季蒲的声音很轻,却如万钧重砸在了梅韶的心上。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突然下定了决心,提步就走。
“你要去哪?”季蒲心中已经明白他要去找谁,可还是出口问道。
梅韶的步子顿了一下。
“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我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能有什么办法!”季蒲朝着他的背影吼道:“去葬剑山庄带回你,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别再去逼他了,好不好?”
梅韶站着没有动,他的背影竟有些萧瑟。
白秉臣从来没有把梅韶列进他的余生中,因为他的余生只剩下两年。
他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不敢说,还是怕告诉自己后,就打破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条界线。
他的分寸感,他欲拥又收的手,都是怕踏出那一步,怕他们沉.沦后,各自都无法抽身。
他怕,可自己不怕。
梅韶握紧了手,咬着牙回道:“绝不!”
他不会放过白秉臣,哪怕只有两年,哪怕只有一日,这个人也应该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边敲键盘边哭,呜呜呜,我的儿子们好难
第102章 倾心吻
那轮圆月追着他跑,等到梅韶停了步子,它便也安然待在地挂在白秉臣院中的桂花树梢上,一动不动了。
满树清冷的桂香淋了他一身,梅韶抿着唇,放轻了步子,坚定地去推那扇门。
白秉臣居然没有上门阀,梅韶手腕只稍稍用了些劲,门便开了。
几乎是瞬时,白秉臣就坐了起来,清淡的声音中没有半点睡醒时的慵懒,“谁?”
他晚上被闹了那么一遭,根本没有半点睡意,只是合眼养神,门口的动静一下就惊动了他。
黑暗中,白秉臣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停在离他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不动了。
他就像是个雕塑一般,突兀地出现在白秉臣的房中,却没有任何举动和声响。
白秉臣感到自己整个人都绷紧了,他默默抓紧了枕头下的匕首,盯紧了面前这个人的行动。
“你要死了,是吧。”梅韶声音喑哑低沉,声线却平平,不带任何情感,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重锦?”白秉臣有些不确定,可他还是松了紧攥着匕首的手。
白秉臣几乎以为自己是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了,刚才还醉倒在地上的人怎么会漏夜来到自己的房间?
他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黑影飞快地走了过来,几乎是以一种扑过来的姿势,将自己死死地抵在墙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肩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激得白秉臣倒吸一口冷气,他动了动,却一点也挣脱不开。
梅韶死死地咬着他的肩,似是惩戒一般不肯松口。
“你......怎么了?”白秉臣极力忍受着肩上的疼痛,伸出手捏着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按压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你骗我......”梅韶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吃下去,咬着那块肉含糊不清道。
白秉臣一时也不敢刺激他,只好竭力放松了肩膀,温和地抚着他的背,任由他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白秉臣都已经感受不到肩上的知觉了,梅韶才松了口,从他身上起来。
“你喝多了。”白秉臣看着离自己极近的人,借着窗外的一点余光,可以看见他深得令人害怕的瞳孔。
“你要死了,是吗?”梅韶深深地望向他的眼,声音微微上扬,尾音带了些颤抖。
白秉臣愣了一下,温声道:“你听谁说的?”
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将梅韶的绝望彻底点燃,他抓住白秉臣的双肩,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他捏碎。
“离都之前,你让户部上书参你修建生陵一事,对吗?”梅韶能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身子轻微地抖了一下。
白秉臣没有回话。
“从冥婚一案开始,你任由我和张九岱拉下了你的兵部,之后便自请跟着我去了沧州防汛,三个月之间,张九岱在朝中收买了不少你的人手,可你回都后并没有巩固势力,安抚势力,甚至没有半分反抗。之后你让户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一同去收取今年漕运赋税。抽走了张九岱的两员尚书,在他看似处于劣势的时候,你又来了燕州。与此同时,在平东地区户部尚书,你亲自承认安插在张九岱手下的人,上书弹劾你私造陵墓,引起朝中震动,你的那些部下一定都发了疯地给你传信,可你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而张九岱借此又吞下了你的刑部。”
梅韶将所有的因果一件一件地叙述出来,他的声音在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在沧州,你翻看历年漕运账本的时候,就已经生了要让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同前去平东的心思,没有老师的拦路状纸,你依旧会这么做。而老师半路的插入,只不过是你为了哄骗我的一个理由。他们两个人去一趟也不单单只是收取赋税吧,他的弹劾也是你命令的,你到底想要他做什么?”
“你想要他拉你下水,让你去死是吗?”梅韶质问着面前的这个人,眼眶疼得几乎睁不开,可面前这个人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半分波动,好似自己说的这些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都知道了?”白秉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半点被梅韶发现的慌乱,反而心中轻了一下,好似放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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