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信封里侧好像写了字,他把已经揉成团的信封又摊开了,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白秉臣的字迹。
不像是信纸上那样工整,斜着横在信封内侧的字倒好像是一时兴起写下来的,笔画勾连,从中梅韶甚至可以看出白秉臣欲盖弥彰地拎起信封口,极快地在上头书写的场景,仿佛只要再多给他一秒时间思考,他就会立时收回笔,后悔偷偷摸摸地做这样的事。
就连句子都是短小而不连贯的。
第一句缩在信封开口一寸的地方:永福斋上了桂花月饼。
“月饼”飘得尤其厉害,可笔墨却重,像是在不经意间提醒着什么一样。
第二句排到了信封的中部,是接着刚才的那句写的,像是特意补充的一样:还有你喜欢的玫瑰豆沙馅的。
紧挨着第二句的是一句不接前言的话:陛下今天放了一日休沐。
梅韶浅浅笑了,怎么会有人把“我特意给了买了你爱吃的月饼,今日休沐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过中秋,你到底回不回来”写得那样的……拐弯抹角却字字情意。
梅韶摩挲着那张粗糙的信封,眼中漫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情。
他慢慢地将信封裁开,铺平,准备收好,这才发现在最里头的夹缝中还藏着小小的一句话:君宜步外,替我问月,今夜无云,清辉可圆否?
偷偷地藏在最隐蔽的地方,在最不易察觉的夹缝间,白秉臣珍重地落笔。
中秋之夜的月亮怎么会不圆,只是若想见的人不在身边,月虽圆如玉盘,心中仍有缺口。
梅韶抹平信封的手顿了一下,停滞了两秒,随后折了信封揣到怀里,拎起椅背上的披风,往肩上一甩,提步就往外走。
“大人……”吴禹话音未落,梅韶就出了营帐。
一声呼哨,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应声而来,梅韶翻身上马,朝着城中而去。
一轮圆月慢慢地从他身后升起,秋风皆被他甩在身后。
白秉臣想要的那轮圆月,正朝着他奔赴而来。
到了白府外墙,梅韶一个纵跃翻到了白秉臣卧室的屋顶上,仰头可见明月。
白秉臣正背对着他弹琴,手边还燃着线香,琴桌前头摆着一个小木桌,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甚至还有两坛酒。
琴音遥遥,绕梁而绵,却不似往常那般流畅,时有凝滞。
短短一盏茶内,白秉臣已经停了三次,错了两个音,到最后,他索性不弹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发呆。
梅韶轻叹一口气,纵身下去,蹑手蹑脚地走到白秉臣的身后,他还是没有察觉。
“月亮说,他今夜很圆。”梅韶温柔的吻落在他的耳际,俯身把人整个都拢进怀中,感受着怀中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而后慢慢地软化。
“你怎么回来了?这两日军中不是很忙吗?”白秉臣没有回头,放在琴弦上的手无意识地弹着几个不调的音,好像他在院中不是在等梅韶一般。
“想吃玫瑰豆沙月饼了。”梅韶瞥见小几上成双成对的碗筷、酒盏,还有小几下的两个石凳,装作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捻了一块玫瑰豆沙月饼咬了一口。
他手指抿了一点玫瑰豆沙馅送到白秉臣的唇间,白秉臣微微皱了眉,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梅韶像是预见他会这样,趁他微张开口,将指腹上的豆沙全数卷了进去。
白秉臣到底没有吐出来,拧着眉头咽了。
“这么不喜欢吃甜的,还买这么多甜口月饼做什么?”梅韶朝小几上摆得满满的、十几种不同馅料的甜口月饼努了努嘴,促狭道。
白秉臣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瞪了他一眼。
梅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一层一层地打开后,捧到白秉臣的面前,顺势倾身啄了一口他的脸颊,轻叹道:“傻不傻,也不给自己买点?我要是不来,你就守着这堆甜月饼饿肚子?”
“我吃过晚饭的……”被撞破心思,白秉臣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晚饭确实没有吃多少,现下是有些饿了。
他去永福斋买月饼的时候,是想过要买两个自己素日里喜欢的口味,可他转念一想,要是梅韶不回来,他没有了吃月饼的心思,买回来又做什么呢?若是梅韶回来,那吃不吃自己喜欢的口味又没那么重要了。
这么一犹豫,他就只是把店中不同甜口的月饼各打包了一份。
白秉臣摸了一把油纸包,还是温的,梅韶应该是一路护在怀里带回来的。
他拿起一个咸蛋黄月饼,咬了一口,入口绵软,香而不腻,调动了本就有些饿的味蕾。
梅韶见他小口小口地咬着,也不说话,凑过去问道:“好吃吗?”
白秉臣点点头,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掩饰性地低下头咬了一大口。
“我尝尝?”梅韶突然倾身过去,从白秉臣的唇间咬走一块。
两人的唇轻轻一碰,一触即分。
白秉臣抬头正对上梅韶含笑的眼,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上的碎屑,暧.昧道:“尚可。”
白秉臣慢慢地咀嚼着口里的月饼,直到那咸香细碎才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随着月饼从食道下滑,他不安了一晚上的心也渐渐落到了实处。
“钓你。”白秉臣咽下最后一口,清晰地吐字。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梅韶刚才问他的话,“我买这么多甜口月饼,就是想要钓到你。”
不似信封里侧那样隐晦的小字,白秉臣注视着梅韶,最直接最分明地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我就是想要你回来陪我过中秋,我就是……有些想你。”
梅韶眉眼弯弯地回望着他,满月的清辉都比不上他眼中的璀璨,他抓住白秉臣垂在膝上的手,温顺而又乖巧地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掌心里,“我上钩了。”
掌心的重量将一切都压到了实处,白秉臣眸光微动,他缓缓地抚上梅韶的脸颊,与他鼻息相融,近乎虔诚地献上一吻。
月色荡漾在他们唇齿之间,甜咸交互最终化为令人眩晕的白光,他们尝到了月亮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梅梅:你就不怕我发现不了你藏在信封里的字迹?
白白:你随手撕信封的习惯就没改过,等你看到字之后一定会更加翻来覆去地找,再里面的字都能被看到。
梅梅:万一呢?
白白:没有我这封信,你就不回来了?
梅梅:确实哦……会回来的。
第173章 人非昨
赶在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凉国和姜国的使臣早早地入了都,住进了驿馆。
看着手上的名单,白秉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李安也在这次姜国来黎的使臣名单中,而赵元盛此时正在平都。
只是常规的使臣拜访,本不需要白秉臣亲自去接待,但是李安现在在姜国是个王爷,黎国这里总得有个地位相当的去接待,赵祯未免冲突,必不会让赵元盛去接待使臣,这个活儿就落到了白秉臣的身上。
不过短短一年,李安瘦了不少,周身气度大改,变得凌厉而锐利。可言谈之间他总是状似不经意地打听着赵元盛的近况,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白秉臣能稍稍窥见一点他曾经的模样。
使臣的接待赵元盛和李安能不撞上,可今夜的宫宴,按照他们的品阶,想要不碰面都难。
白秉臣盯着手上这份晚宴的座次位置有些头疼。
李安回姜国的一年之内,先是和姜国虞梁结亲,娶了虞燕为妻,在姜国站稳了脚跟。随后姜国三皇子李巽文在今岁秋猎中意外被鹿撞死,之后李成继细查,竟然是大皇子李巽诗在送给老三的马匹上做了手脚,李巽文才在围猎中不幸身亡。
李成继闻言大怒,扣押了大皇子李巽诗,他能准许自家的三个儿子争夺储君之位,却不能接受他们之间有兄弟残杀的行为。一时间,姜国朝堂上失了两位有权有势的皇子,就只剩下二皇子李巽书独领风.骚,正当众人认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时,李巽书却因悲伤过度抱病在府,一连两个月都没有上朝。
对此,李成继没有特别的旨意,他既没有定李巽诗的罪,也没有封李巽书为太子,甚至于在新年前派李安来黎国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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