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着师父的人是个剑眉凤眼,面容疏阔的中年男子,他却按下了弟子的欲拔剑的手。
这边话才毕,那方大汉见黑衣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焦躁,抡起手中的流星锤就是一记横甩。
“锃——”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宽剑自空中直劈而下,又转而横切,架住了流星锤的铁链。
只一招,大汉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方敌手,他忍着虎口的震麻,出声责问:“你是什么鸟人?干甚管闲事!难道不知我威虎山的名头。”
众人这才知道,来这酒馆闹事的,是威虎山的人,那他口中的大哥,就应当是威虎山的大当家林虎。林虎此人出身绿林,功夫不算上乘,偏偏又觉得自己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占了威虎山后打家劫舍,这些年来也颇有一些油水。
今番来平都参加比武招亲,一来是想在这江湖上扬扬威风,二来也痴心想着自己能够得中,沾沾朝廷的光。
他的武功在报名者里也只在中上,前几轮的比试赢得顺利,到后头越发吃力起来。
林虎就暗地买通了抽签的官员,提前得知对试的名单后,暗里下手,或威逼或利诱,此次比武的多是年轻人,脸皮薄,江湖阅历又浅,被他这么一闹腾,有些也就退让了,这才让他走到了今天的比试。
谁知今日二十入十的比试中,他遇到未曾败绩的剑十六,一招就被挑下台。自己面子上挂不住,这才派人来寻衅挑事。
“鄙人不才,玄天盟薛修。”
此时驾着流星锤的正是刚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向前一抵,迫使大汉收了流星锤后,才插剑入鞘。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那大汉的手腕,像是两个兄弟在执手谈话:“威虎山的林虎大侠我也仰慕已久,今日不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止了这刀戈之争,如何?”
大汉被他握住手腕麻筋,动弹不得,一时又羞又恼,却又不好发作,憋得脸通红。
在中原武林上,但凡出来混口饭吃的,都听说过这武林之上,最前头的四大门派,北地玄天盟,江南飞仙门,西立吹雪寺,东藏同悲谷。这架住他的流星锤的正是燕州玄天盟的盟主薛修。
在江湖上,玄天盟开宗立派已久,名头要比其余三个门派响亮许多。本任盟主薛修疏阔豪气,广结善缘,在江湖上很吃得开。玄天盟又是剑派大家,玄天剑法纯正阳刚,剑法纵横,大开大合,名声在外。
如今,薛修开了这口,已经算是给了威虎山极大的面子,大汉心中思忖几番,虽有不甘,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松了口:“既然薛盟主开了口,我就饶了这小子。”
看着大汉走出了酒馆,薛修对着黑衣男子行了一礼,道了声叨扰。
黑衣男子也不回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玄天盟薛修,我记住了。”
“我并不是要讨葬剑山庄的人情,没有在下,阁下也一定能料理好此事。只是想借此机会结识一个朋友,不知可否移桌一叙?”
黑衣男子却没有接受薛修的好意,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长木条,递到他的手中:“找人或杀人,执此牌来找我。比武招亲结束之前,我都下榻在这个城东第三家客栈中。”
见自己的身份被认出,剑十六也不久留,径直上楼寻了个包间进去了。
见他未应自己邀请,薛修也不恼,喊来小二,给了他几两碎银子:“给那位大侠送壶好酒上去,多余的银子就给你们修缮店面。”
小二喜滋滋地接过银子,连忙准备好酒去了。掌柜的自叫人来收拾地上残局,其余的江湖客见此也不多言,依旧各自划拳喝酒。
“师父,那真是青霜剑?”
待薛修坐回原桌,他的徒弟郑舒侧头问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葬剑山庄的人,他们不是避世不出吗,怎么来这权贵云集之地了?”
郑舒此前和凌澈交手虽落了下乘,但凭他的本事,进个十甲也不是难事,只是这些天的比试里,他竟一直没有遇见这个叫“剑十六”的,就连他的名字也没有听说过,想必是化了名参与的比试。
那一个小小的山寨是怎么打听到这个人身份的呢?要知道在江湖之上,葬剑山庄想要瞒住的人和事,是极难探查出来的。
“他们少行走于世人面前,若不是威虎山的那大汉叫破了他的名字,也没人能认出他。只是,林虎能打听到葬剑山庄的人,倒是个意外。”
薛修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拎着一只筷子敲着酒碗,暗自思忖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抿起嘴不出声了。
那郑舒是薛修的得意弟子,这些年来跟着他四处奔波,见识传闻都要比一般江湖客强上许多。薛修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什么事情也不瞒着这个徒弟,只是郑舒年纪尚小,性子不稳,忍不住低声把薛修咽下去的话说了出来:“师父,没有江湖还有庙堂,这威虎山不会是......”
薛修闻言变了脸色,连忙阻止他的话头:“祸从口出,有些东西烂在心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突然被止住话头,郑舒有些不高兴,可顺着自己想说的话想下去,他才感到一阵寒意。
葬剑山庄虽说在江湖上占得一席之地,但情报买卖是极其隐秘之事,葬剑山庄的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少有人窥见他们的真貌,却没人敢怀疑他们手中情报的真假。若非要找出一个可以和葬剑山庄抗衡的,只有传言中的“暗香阁”。
传闻暗香阁是皇家密阁,为帝王耳目,探听天下。如果那大汉真的是因为暗香阁才识破剑十六的身份,那此次景和长公主的比武招亲,是否真的像表面上看来这样的随意,还是说,陛下以江湖客做幌子,在暗里挑选着驸马人选?
“爹,出来的时候,娘再三叮嘱你,要你少出头,你怎么又忘记了。”
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正在沉思的师徒二人,说话的正是薛修的独女薛幼珊,她才十六岁,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来长长见识。
“行于世间,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薛修低了声音,朝四周一环顾,“我要是不出手,这周围的人谁不想出手。到那时那大汉的命就保不住了,虽说威虎山做事不甚光明磊落,但罪不至死。”
“就算那些人不出手,我看那个大汉也活不了。”郑舒接过话。
薛修目露赞赏之意:“你看到了?”
那大汉甩出流星锤之时,剑十六腰间的剑已微微脱鞘,若不是薛修拦下,只怕那一点寒芒早就割破了他的喉咙。
“传言那青霜剑讲究的是出剑迅疾,挥舞起来只见寒芒,不见剑形,见血封喉。师父可曾见过?”
“唉!我竟是无缘得见。”薛修是个剑痴,谈起剑来,目光都亮了几分,“当年这剑十六自南北上,挑遍六州剑客,无一敌手。也因此才重开了葬剑山庄,迎这青霜剑入庄,做了第十六把主剑。彼时待我南下,青霜剑已经入庄,并未有幸和他较量。”
若是追根溯源起来,葬剑山庄算不上是一个江湖门派,它本是开国皇帝赵和裕放置天下名剑的地方,如今庄中还供奉着赵和裕打天下时的天子剑。
待天下安定,葬剑山庄逐渐与江湖剑客接轨,世间每出世一把名剑,方开庄迎剑,开庄二十年,为新剑洗尘。每次开庄后的二十年间,江湖中纷争各派也好,走马贩卒也可,若有不平之事,私人怨愤,难以在明堂上求到公正的,都可去葬剑山庄求剑以断一个公道。
葬剑山庄都是不世出的名剑和隐居的剑客,但有所愿,付出相应代价后,都可达成。
长久以来,有人以一些江湖秘闻为条件求葬剑山庄出手,渐渐地,葬剑山庄也做一些消息买卖的生意。据江湖传言,葬剑山庄是一个巨大的葬剑冢,上有石碑,刻着:凡天下不平事,皆于剑下平。
因此,方才那大汉叫破剑十六的身份之后,周围的江湖客都意欲杀了他卖给葬剑山庄一个人情。
见了玄天盟的盟主拿到了葬剑山庄的一个承诺,他们即便眼红,碍于薛修的地位,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修拿着这个黑牌,却像是拿了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一时也想不到要用到什么地方,只好揣在怀中,再三嘱托弟子和女儿不要随意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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