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塞巴斯蒂安王子?”罗伯特反问道,“不包括若昂·曼努埃尔国王吗?他可是这孩子的父亲。”
那密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不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可以置喙的……一切都要听宫里的意思。”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将密探先生从这个难堪的局面当中拯救了出来,他大声冲着房门喊了一句“进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一个侍从将房门从外面推开,“医生到了,先生们。”
“那么请吧,大人?”那密探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宽阔的大理石走廊上。这座府邸属于蒙莫朗西元帅,在不久前的圣康坦战役中,他率领的法国军队被阿尔瓦公爵打得丢盔弃甲,元帅也就此失去了宫里的宠信。将这座宅邸借给王室来招待罗伯特一行人,正是他试图重获恩宠的尝试之一。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驼背男人出现在楼梯口,他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当他向罗伯特鞠躬时,他身上浓烈的香料味道几乎要让罗伯特打一个喷嚏出来。
“您是医生?”罗伯特用法语问道。
“是,是,大人。”那医生的五官皱成一团,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法国人?”
“巴黎人,大人。”
这医生身上的有些东西让罗伯特感到不太舒服,也许是那过分谄媚的表情,又或许是那一对虚伪的灰色眼睛,与在不列颠时常见到的帕格尼尼医生比起来,这人看上去实在是不值得信任。
“您已经收到了诊费了吧?”那位密探插言道,“那么您知道规矩的,出了这座府邸之后,不许和任何人讨论病人的事情,明白吗?”
那位医生连忙点头,罗伯特注意到他的大腿在微微颤抖。
“那么请吧,医生。”罗伯特微微颔首,三个人一起沿着拱形的走廊走进了塞巴斯蒂安王子的房间。
塞巴斯蒂安王子的婴儿床位于房间的正中央,那个黑色头发的加斯科尼乳母正在给他喂奶,带着泡沫的奶水从孩子的嘴角流出来。
见到有人进来,乳母连忙将孩子放回到婴儿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还是不肯喝吗?”罗伯特走到婴儿床边,看着那孩子皱巴巴的小脸,就像是一个干瘪的橘子一样,他想。
“殿下还是在吐奶。”那乳母行了一个屈膝礼,“而且还在发烧。”
那孩子的脸蛋因为发烧而红扑扑的,罗伯特有些不安地捏住了拳头,这孩子只有八个月就从母亲肚子里降生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想要长大可并不容易……还有这可恶的高烧,可千万别造成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才好。
“请拉瓦里埃尔医生看一看吧?”那密探适时地提醒道。
罗伯特表示同意,“请吧,医生。”
拉瓦里埃尔医生走到婴儿床边,半蹲下来,开始检查床上的孩子,他将孩子抱起来,听了听他的心跳,又重新放回到床上。
罗伯特警惕地注视着这位拉瓦里埃尔医生的背影,虽然他用厚厚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的像一只蝙蝠一样,可罗伯特依旧看出来,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您看上去很紧张。”罗伯特问道,“您去您的其他主顾家里看诊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不,不。”拉瓦里埃尔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只是第一次给这样显贵的主顾看病。”
医生结束了他的检查,站起身来,打开他的药箱。
“塞巴斯蒂安王子感染了风寒,他身体本来就先天不足,又不得不在冬天做这么长的旅行,得风寒是不可避免的。”拉瓦里埃尔医生干笑了几声,“如果我是您,我就带着王子在温暖的南方先住一段时间,等到春天再启程回不列颠。”
“遗憾的是,这不太可能,我们的时间很紧。”罗伯特说道。
“当然,当然,我完全理解。”医生忙不迭地点着头,似乎连自己的脑子都要从头盖骨里面摇晃出来,“我给殿下准备了一份药水,只要喝下去,略微休息几天,他就会恢复健康的。”
他从药箱底部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晶瓶,瓶子用金色的瓶盖封着,里面的液体像血一样红。
他走到房间另一侧的柜子旁边,拿起桌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而后将小瓶子里的红色液体倒进了杯子里,杯中水几乎没有变色。
“如果您允许的话,大人,我来喂殿下喝药。”他拿着水杯,重新朝着婴儿床的方向走去。
“您刚才看到了,殿下喝不下。”罗伯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几步,挡在了医生面前,“不如让乳母喝了吧,她的奶水殿下还能喝下去几口。”
“不,不行的,大人。”医生似乎没有预料到罗伯特会那么说,有一瞬间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慌乱了,虽然他立即掩饰了过去,可还是被罗伯特注意到了。
“那样的话,药效……可就不够了。”他大腿上的颤抖已经扩散到了全身,杯子里的水面也随之上下跳动着。
“您总是在来见病人之前就准备好药水随身携带吗?”罗伯特又问道。
“只会携带一些常用的,大人。”医生的脸看上去像是一朵开败了的残花,“例如……治疗风寒用的。”
“听说您去过威尼斯?”罗伯特转化了话题。
“是的,大人。”医生说道,“在上次瘟疫大流行的时候。”
“我听说在瘟疫期间,医生们都要戴上鸟嘴面具,来防止感染。”罗伯特向前迈了一步,医生也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您也戴过吧?”
“是的,大人。”医生肯定地说道。
“这可就有意思了。”罗伯特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鸟嘴面具的确是个很有趣的发明,可对医生们来说,它有一个恼人的缺点,就是戴久之后会在鼻子边上留下疤痕。”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医生鼻子四周毫无疤痕印记的皮肤,“您在威尼斯戴了几个月的这种面具,它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在您的脸上留下。”
罗伯特握住了医生手里的杯子,缓慢却坚决地将它夺了过来。
“作为一点额外的保护措施,”他说道,“您不介意在把杯子里的药水喂给殿下之前先尝上一口吧?毕竟,这只是治疗伤寒的药水,不会损害到您的身体的。”
当那杯子被举到医生嘴边的时候,医生不由自主地朝后一跳,就像是那杯子里装着的是滚烫的熔岩一般。
“您不愿意喝吗?”罗伯特轻笑了一声,“现在您看上去可就有点可疑了。”
医生灰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飞速打着转,突然,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就朝着婴儿床冲去。
早有准备的罗伯特一甩手,将杯子里的液体尽数朝着医生的脸上泼去,医生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用手去挡,就在他停顿的这一瞬间,罗伯特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医生摔倒在地上,刀子也脱了手,他用手支撑着地板试图站起来,可一把剑却插进了他的后心,将他捅了个对穿。
他大张着眼睛倒在了地上,黑色的鲜血在他的身下扩散着。
罗伯特看向收剑入鞘的密探,“您没必要杀他的。”
“我只是想帮帮您。”那密探说道,“万一他还有一把火枪之类的呢?”
罗伯特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您就不想听他讲讲是谁派他来的吗?如今他死了……死人可不会说话,方便的很,不是吗?”
“如果您是在暗示……”
“我什么也没有暗示。”罗伯特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请您把这人的尸体让人带出去吧。”
密探有些不忿,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我会去叫人的,我们先出去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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