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躺在被海水打湿了的铺位上,他闭上眼睛,竭力放空自己,尽力想在天亮之前睡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成功的让自己勉强睡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将罗伯特从睡神的怀抱当中拉了出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到自己浑身酸痛,他的背部因为昨晚的颠簸想必是产生了淤青,如今那种僵硬的疼痛正从他的腰部沿着神经向四面八方扩散着。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发现自己的脚踏在冰冷的海水中,地上的积水已经到了他的脚踝处,而每一次这艘船遭到浪花的洗礼,冰冷咸涩的海水就从所有的缝隙涌入这小小的船舱。
罗伯特走到隔开房间的帘子前,那声音来自于帘子的另一头,听上去像是来自于温德尔小姐,或许是伊丽莎白王后,但这也并没什么区别。
“出什么事情了?”罗伯特隔着帘子向对面喊道,“我听到有人尖叫。”
回答他的只有浪涛那沉闷的巨响,或许其中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啜泣,但那声音于大自然的怒吼相比,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坎宁子爵也醒了过来,他没有穿鞋,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呆呆地望着罗伯特,像是一个被吓傻了的男孩,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向自己的父母。
没时间再犹豫了,罗伯特抓住帘子,猛的一用力,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布料被撕碎时发出的“嘶嘶”声,他将帘子整个扯了下来。
伊丽莎白王后看上去如同一具尸体一样,她的眼睛无神地瞪着上方,而温德尔小姐则跪在她床边的积水当中,用手捂住嘴巴,不断啜泣着。
罗伯特的目光被温德尔小姐袖口上暗色的污渍吸引了,那是什么?他心里冒出了一个不祥的念头,上帝啊,千万别是那样,别在这个时候!
他点燃了一根蜡烛,走到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发现她的床单上满是同样的污渍,那污渍的颜色比起海水留下的水渍,颜色要更深许多,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能够发现二者之间的区别。
“怎么啦?出什么事啦?”罗伯特的身后传来坎宁子爵茫然不知所措的声音,这位快要退休的老贵族实在没有想到在他任期的最后竟然要经历这样的场面。
“她的羊水破了。”罗伯特冷静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
“羊水破了?”坎宁子爵呆呆地重复着罗伯特的话,他机械地念着这些音节,但似乎完全不明白将它们组合在一起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现在要生孩子了。”罗伯特感到自己脚下的海水是如此冰凉,似乎就要结冻住一般,”在这艘正在漏水的船上。”
又是一个大浪打在船上,无数的水从天花板上向下漏了下来,浇的房间里所有的人满身都是。
房间一角的气压计的水银柱依旧在不停跳动着,暴风雨丝毫没有止息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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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西娜是古罗马的生产女神,传说如果没有她的保佑,妇女就会难产
第204章 难产
罗伯特扶着温德尔小姐的胳膊,让她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姑娘浑身上下正在剧烈地颤抖着,或许是因为恐惧,抑或者是因为寒冷。她的衣服沾上了冰冷的海水,像是裹尸布一样贴在她的身上。苍白的两只手无意识地互相搓着,几乎要把手上的皮肤都搓下来一层。
“请您冷静点,好吗?”罗伯特的目光盯着温德尔小姐的眼睛,“请您按我说的做……深呼吸然后呼气,隔五秒再来一次,很简单是不是?您能做得到吗?”
温德尔小姐僵硬地上下摆动了两下脖子,她开始深呼吸起来,重复了三次之后,她看上去比刚才平静了不少。
“对不起,大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刚才……”
“您刚才被吓到了。”罗伯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没关系,我们都感到很震惊。”
“我现在好多了。”女仆勉强着在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
“好的。”罗伯特点了点头,“现在我必须问您一个问题,请您慎重地回答:您会接生吗?”
温德尔小姐看上去有些尴尬,“我……之前曾经看到过别人接生,但我并没有亲自上手做过,而且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您知道应该怎么做,对不对?”
“我想我知道。”温德尔小姐呆呆地看着罗伯特,“可是……”
“没有别的办法了,小姐。”罗伯特拉着温德尔小姐走到床边,“我和坎宁子爵会去甲板上叫人准备您需要的东西,您来照顾王后陛下,告诉我您需要什么东西。”
温德尔小姐按照罗伯特的指点,又做了几次深呼吸,“好吧,大人……我想,我需要干净的剪刀和刀子,一些烈酒,干净的布,还有热水……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罗伯特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力的。”他看向已经成了一座雕像的坎宁子爵,“走吧,子爵,我们上甲板上去。”
坎宁子爵像梦游一样跟在了罗伯特身后。
罗伯特推开了舱门,一股海水就劈头盖脸地浇在他身上,让他呛了几口水,身后传来坎宁子爵的尖叫声,一个五十岁的老胖子竟然能发出女高音般的叫声,放在平日里一定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拉住我衣服的下摆!”罗伯特朝着身后喊道。
水手和船长一起在甲板上忙碌着,甲板剧烈地上下跳动着,罗伯特感到自己似乎变成了炒锅里面的豆子,只要掌勺的大厨一不留神就要从锅里飞出去。
他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天穹,那上面聚集了无数的阴云,它们的边缘被从上方泻下的月光照亮,形成一道道银色的流苏。一道闪电时不时地划破黑暗,它后面本该跟随着的雷霆之声却被淹没在浪涛的怒吼里。这里是海王尼普顿的地盘,朱庇特的雷霆在海神的力量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您这是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让你们留在船舱里面吗?”满身是水的船长冲着罗伯特一边大喊,一边疯狂地摆着手,“快回到舱里去,外面太危险了!”
“王后要生孩子了!”当船长终于挣扎着挪到罗伯特身边时,罗伯特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叫着,“我们需要准备相应的东西!”
“生孩子?现在吗?在这艘船上?”船长的声音因为惊恐而变了调,“我的上帝啊,这可是不祥之兆!”
“没时间说这些废话了!”罗伯特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肆意横流的雨水,“那个女仆会给她接生,我们需要给她提供干净的剪刀和刀子,还有一些布和烈酒,另外她还需要热水。”
“剪刀和刀子马上就可以准备好,布和烈酒也不成问题,船上有备用的帆布和给船员们祛寒用的朗姆酒,可热水我该上哪去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炉子烧水,那太危险了!”
“那就拿凉水吧,但是一定要是干净的清水,明白吗?”罗伯特强调道,“您能把它弄到多热就多热吧。”
船长点了点头,他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示意水手们在前甲板上聚拢。
他走到水手们面前,和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几乎要哭出来了。
船长拍了拍那个年轻水手的肩膀,他重新走回到罗伯特面前,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们都很害怕,大人,有孕妇上船已经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了,而如今她又要在船上生产,再加上这可怕的风暴……”
“您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联系?”罗伯特感到雨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衣,那湿透了的布料和皮肤接触产生的不适感令他愈发焦躁,“您觉得是王后要生产导致了这场风暴?”
“正如我之前和您说过的那样,水手们都是很迷信的。”一个浪头打过来,船只向左边倾斜,船长连忙伸手抓住一根帆索来维持住自己的平衡,“他们从事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他们自己的意志与主宰着他们命运的自然之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就像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光无法和中午时分的日光相提并论一样。那种无可抗拒的力量难以捉摸,毫无规律,如何施展它全凭诸神的意愿……如果您是个水手,您也会一样迷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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