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怒火中烧的是,枪声并没有响起来。火枪手们如同一群雕像一样伫立在原处,火枪搭在他们的肩膀上,可并没有人扣下扳机。
诺丁汉伯爵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开枪啊,你们难道是聋了吗?我命令你们开枪,以女王的名义!”
他拿起马鞭,朝着离他最近的士兵抽去,然而一股巨大的力量却抓住了鞭梢,猛地一拉,如果不是他及时松开了手,想必整个人都会被从马背上拖下来。
伯爵惊愕地看向四周,围在他身旁的卫兵们都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其中一个手里还握着他的马鞭。
一种骤然而来的绝望和恐惧笼罩了诺丁汉伯爵,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如今所身处的状况。他浑身哆嗦起来,如同那些患上疟疾的人们一样一阵阵颤抖着。他的牙齿不住地在口腔里互相磕碰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伸出手,从自己的腰后摸出来一把手枪。
“如果你们不愿意做,那我就自己来。”他一边咕咕哝哝着,一边往枪口里倒进去火药,他的手指不断颤抖着,黑色的火药从他的指缝间流过,在地面上聚成一小堆。
玛丽公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注视着诺丁汉伯爵费力地把铅弹塞进手枪的枪口里。
卫队长大步走上前来,站在了玛丽公主和诺丁汉伯爵之间。
“您快往后退!”他不由分说地就将玛丽公主朝着后方推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玛丽公主并没有惊慌失措,她用一种冷静的吓人的声音说道,“请您让开。”
“陛下!”卫队长不满地大喊道,“这不是争论的时候!”
诺丁汉伯爵已经举起了胳膊,将火捻子凑到了火绳上。
“他打不中我的。”玛丽公主微微摇了摇头,推开护在她面前的卫队长,用自信的表情看向诺丁汉伯爵黑洞洞的枪口。
火绳燃烧到了尽头,一缕白烟从伯爵的枪口里面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乒”的一声沉闷的枪声。
子弹从玛丽公主身边飞过,又飞了大约五十步远才落到地里。
诺丁汉伯爵还要再一次装弹,然而他手里的手枪却不知道被谁一把夺了过去。他怔忡地坐在马上,呆呆地看着四周,仿佛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士兵们睁大眼睛看着玛丽公主,阳光从她的身后投射在她的悲伤,让她看上去如同全身被笼罩了一层圣光。
玛丽公主在胸前迅速地划了一个十字,她再次转向士兵们,“勇士们,你们是愿意追随这种可悲的叛贼,还是跟随我,亨利八世国王的女儿,请选择吧!”
“女王万岁!”从队列的一角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叫!
如同雪崩一样,队伍里的士兵们纷纷将手里的刀剑和火枪扔在地上,单膝跪下,向着玛丽公主效忠,“女王万岁!”潮水一般的欢呼声在田野上空回荡着。
诺丁汉伯爵肥胖的身躯颤抖的更厉害了,他悄悄试图拨转马头逃命,然而几个眼疾手快的士兵已经拉住了他坐骑的缰绳,用威胁的眼光看着在马鞍上瑟瑟发抖的伯爵。
诺丁汉伯爵感到自己的裤子有些湿润了,他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肥胖的身躯落在地面上,让他那华丽的骑装和盔甲上都沾满了尘土。
伯爵跪在地上,用讨好的眼神看着玛丽公主,用带着颤抖的哭腔哀求起来:“殿下……这都是首席大臣的主意……是他坚持要让他的儿媳妇做女王,也是他把您当做眼中钉……我对他的野心早就感到不满了……我没对您做过什么……请您发发慈悲心吧……”
玛丽公主摆了摆手,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其中一个似乎早就对诺丁汉伯爵不满,照着他猛烈地踢了一角,将他那肥胖的身躯一下子踢出去几步远。
可怜的伯爵一下子昏了过去,那两名士兵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开了。
加德纳主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陛下果然是上帝赐福的君主!”他大声喘着气,“这可实在是神迹啊。”
卫队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您刚才让自己深陷险境了,陛下。”
“我不是说过吗,他打不中的。”玛丽公主说道,“上帝不会允许的。”她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欣慰和激动的微笑,“我的母亲也不会允许的。”
她朝着激动的士兵们挥着手,“我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天意!我就是天主的使者!”她抬起头望着空中变幻莫测的云彩,喃喃地说道。
第135章 雪崩
在政治的舞台上,潮流的转变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一个人也许刚才还吉星高照,转瞬之间就已经大祸临头。
在赫斯登庄园外发生的一幕,是多米诺骨牌当中倒下的第一块。首席大臣本来有望通过威胁和勒索获得各个郡的支持,然而玛丽公主的一招釜底抽薪让整个局面反转了。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大批本来已经屈从于首席大臣的地方官员,纷纷改变了自己的立场,投入玛丽公主的阵营。
对于贵族阶级而言,无论谁坐在王位上,只要能够维持他们的特权和财富,就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而玛丽公主既已声称会维持宗教宽容的政策,不会强行复辟天主教,那么她就变得并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而对于平民百姓则抱有着朴素的正统思想,在他们看来,玛丽公主是爱德华国王的姐姐,而简·格雷不过是爱德华的表外甥女。如今弟弟去世,玛丽公主作为长姐继承王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七月十四日的下午,玛丽公主和西班牙的援军在剑桥郡附近的萨德伯里会合了,此时玛丽公主麾下的地方军队已经达到将近五千人,加上三千精锐的西班牙军队,她已经拥有一支接近八千人的军队。与首席大臣的估计不同,西班牙舰队并没有冒险深入英吉利海峡,而是在海峡入口处转向北方进入北海,在东盎格利亚的一个小港口伊普斯维奇进行了登陆,因此如今玛丽公主的大军并非位于首席大臣所预想到的南方,而是位于伦敦东北大约六十英里的地方。
登陆英格兰的三千西班牙军队,全都来自驻扎在尼德兰的精锐弗兰德斯军团。这支军队包括两千两百名长矛兵和五百名火枪手,还有三百人负责操作二十门火炮。值得注意的是,昂贵的骑兵并不在这次的援军之列,这清楚地反映了玛丽公主的公公查理五世皇帝的谨慎态度。对于西班牙来说,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在比利时和意大利地区打击法国人,同时在德意志压制新教徒,更不用说还有正在地中海虎视眈眈的土耳其人。对于英格兰的这次军事冒险对于玛丽公主而言可以算得上是生死攸关,然而对于皇帝这不过是一次无伤大雅的赌博,能赢自然是最好,即使赌输了也不至于损失太大。
当玛丽公主已经和西班牙援军汇合,并正在向首都开进的消息被送到搬进了白厅宫的首席大臣那里时,一贯以沉得住气而出名的首席大臣也忍不住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都摔在了地上。
“诺丁汉如果不是个内奸,那就是这世上的头号白痴!”他冲着屋子里的众人怒吼道,“五百个人,手里拿着武器,朝着三个算得上是手无寸铁的人投降了,其中一个是个怀了孕的女人,而另一个是一头恶心的肥猪!”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敲击声在有着高大穹顶的大厅里回荡着,“这简直是千古奇闻!”
他的脸色因为气愤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很快地克制住了自己,使得周围的人都仅仅注意到了他的愤怒,而非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如同一场雪崩一样,局势正在变得越来越坏:仅仅今天早上,就传来了三个郡宣誓效忠玛丽公主的消息,如今整个东盎格利亚已经全部投入了玛丽公主的怀抱,北方的天主教势力也蠢蠢欲动。
另一方面,首席大臣派去哈特菲尔德宫逮捕伊丽莎白公主的人也空手而归了,当他们抵达哈特菲尔德宫的时候,那座宫殿已经空无一人,伊丽莎白公主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动身前往她的支持者怀亚特爵士的城堡了,那位爵士已经为她准备了一支几千人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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