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中午,在里斯本王宫的大厅里,举行了向若昂·曼努埃尔一世国王效忠的仪式。按照惯例,大臣和贵族们需要一个接一个地受到国王的召见,可鉴于新国王无法在公众面前保持安静超过五分钟以上的情况,仪式被修改为所有参与者一起向国王宣布效忠。这样的修改十分明智,当仪式刚刚结束时,国王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我要吃松鸡馅饼”的呼叫声直到陛下被侍从们抱出房间时还在拱廊里回荡着。很显然,将他藏起来假装不存在,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看着伊丽莎白王后的表情,似乎更是恨不得将他也装进铅棺,埋在三尺之下和他的父亲作伴。
当效忠仪式结束之后,指定摄政的命令被立即公布。鉴于新国王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履行职责,因此伊丽莎白王后和布拉干萨公爵将共同担任摄政。根据这两人之前达成的协议,原本先王的弟弟亨利红衣主教将成为第三位共同摄政者,可此时先王死因可疑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毕竟那如今还萦绕在辛特拉行宫里的臭味实在是难以令人忽略掉。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亨利红衣主教引入权力中心,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此三人摄政也就顺应时势地变成了两人摄政。
当天下午三点,在王宫当中举行了由两位摄政主持的内阁会议,令参加会议的内阁大臣们惊愕的是,会议桌上竟然见到了不列颠特使罗伯特·达德利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财政大臣不满地抱怨道,“为什么这位大人会在这里?难道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了不列颠的属国,连不列颠国王身边的佞幸都能在内阁会议上指手画脚了?”这位财政大臣是宫廷当中亲西班牙势力的代表之一,他娶了一位西班牙太太,并且维持他自己奢侈生活的许多花费都由西班牙大使馆买单。
罗伯特并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布拉干萨公爵。
“特使阁下并不是来发言的,他只不过是来旁听的。”布拉干萨公爵解释道,“我们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题,与不列颠王国有关,为了让事情简单些,我们请特使来旁听第一个议题,等到第一个议题讨论结束,他就会立即离场。”
“我保证,我绝不会给各位大人造成不便的。”罗伯特看向那位财政大臣,笑着点了点头,可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那么我们就开始正式的议题吧。”布拉干萨公爵打开面前的文件夹,“第一项议题是关于我们与不列颠王国的一笔交易,鉴于西班牙正在边境线的那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借我国权力交接的脆弱时期发动入侵,我们现在极其需要财政和军事上的援助。我和王后陛下已经与特使先生达成了协议,向不列颠出售巴西殖民地,以换取我们急需的金钱和武器。”
“这是卖国行为!”财政大臣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放在上面的文件被弹的跳了起来,“另外西班牙王国什么时候成为了我们的敌人?他们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先王的妹妹和女儿都成为了西班牙的王后,菲利普二世国王的身上流着一半的葡萄牙血液,而他的儿子唐·卡洛斯亲王则是四分之三的葡萄牙人!谁说我们要和西班牙打仗了?”
“我想,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伊丽莎白王后插言道,“任何还自称为葡萄牙人的人,都不会对西班牙报以任何的善意。他们的大使亲手谋害了先王陛下,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们把他们视作朋友,可他们却用实际行动宣告他们更愿意和我们做敌人。”
“既然谈到了先王陛下的死。”财政大臣转换了话题,“我的确听到了一些关于陛下死因的流言。既然王后陛下当时在场,那么您也许可以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西班牙大使要谋害陛下?”
财政大臣摊开自己的两只手,“这件事没有任何道理,完全不合逻辑,更像是有人在蓄意嫁祸!”他的目光投向伊丽莎白王后,“您这么急于给西班牙定罪,未免显得有些太迫不及待了。”
“这种无意义的流言,不过是风中的烟尘,认真对待只会有损我的尊严。”伊丽莎白王后鄙夷不屑地回答道,“我的衣服上沾上了几滴脏水,我不会为此而伤神,只会将它从我的袖子上清理掉。”
“随您的便。”财政大臣说道,“但是我作为一个正直的葡萄牙人,绝不愿意和西班牙反目成仇。我不同意和西班牙开启战争,我们不该和他们打仗,我们也没有获胜的希望。”他伸出手指向桌子对面的罗伯特,“能够从中得利的只有背信弃义的阿尔比翁(不列颠的古称)!”
“我要向您保证,我们绝不期待战争。”布拉干萨公爵回答道,“事实上,我已经准备派出特使前往马德里,与菲利普国王协商解决我们两国之间发生的这一系列麻烦事的办法。目前我们所做的准备,不过是未雨绸缪而已。”
“我很怀疑有王后陛下插手,这场谈判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财政大臣冷笑着,“她和她背后的不列颠国王,都巴不得我们立即和西班牙开战,拖延菲利普国王入侵他们那几个小岛的时间。”
“您错了,大人。”伊丽莎白王后凛然说道,“我是葡萄牙的王后,我的儿子未来将成为葡萄牙的国王,我永远将葡萄牙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并不想要战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战争,是西班牙人要将战争强加于我的头上。他们谋害了先王,贬损我和我腹中孩子的名誉,目的就是像强盗一样把葡萄牙的王冠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有天真的蠢货,才会觉得在风暴到来时收起风帆,就能够让风暴平息下去。恰恰相反,风暴只会越来越猛烈,利用掌舵人的软弱不断地积蓄自己的力量,最后这艘船就会被巨浪打成碎片,船上的每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唯一的出路,就是去与风暴搏斗!为了增加我们的胜算,就必须未雨绸缪!”
“我不反对未雨绸缪,可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点?”财政大臣依旧没有让步的意思,“偌大的巴西殖民地,物产丰饶,应有尽有,如今您要用它来交换诡计多端的不列颠国王那几句虚无缥缈的承诺?那个不信神的堕落者能有什么信誉?您竟然还把他的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又转过头看向罗伯特,“把这个人带到内阁会议厅里,把他当作尊贵的宾客……这是何等的道德沦丧!不,对这种肮脏的交易,我绝不会赞同的。”
伊丽莎白王后似乎也有些被激怒了,“您似乎是有所误解,我不需要您的赞同。巴西是王冠殖民地,换而言之,她是王室的私产,如何处理我的家庭的私人产业,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今天不过是通知您一下而已,无论您觉得这是纯洁的交易还是肮脏的交易,我都做定了!”
她从自己面前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拿起羽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用力之大以至于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面。
王后将文件推到布拉干萨公爵面前,布拉干萨公爵犹豫了片刻,也在文件上签下了字。
“拿去吧,大人。”她将文件递给一个侍从,让他传递给罗伯特,“巴西是不列颠的了。”
罗伯特从侍从手里接过文件,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将它折叠起来放进了怀里,“和您做交易非常愉快,我相信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必定会万古长青的。”
伊丽莎白王后冷淡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履行了我们应尽的义务,我也期待不列颠尽快履行这笔交易当中贵国所应当承担的义务。”她朝着罗伯特伸出手去,“现在我们要讨论其他议题了,您该离开了,否则财政大臣阁下恐怕要犯心脏病。”
她嘲讽地瞥了一眼财政大臣,对方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掐着他的脖子。
罗伯特顺从地站起身来,走到伊丽莎白王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对方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将王后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而后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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