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59)
“王爷,不是说了吗?有人看着呢!”
“你倒是敢做事。”杨佑只好作罢。
青离低下头靠在他的胸前,屋内有熏香,还算暖和,他的声音细若蚊吟,还是被杨佑听了个清清楚楚,“青离认识的高官不多,唯有王爷才是敢接这个账本的人。”
杨佑对青离还存有警觉,推说道:“我可不敢接,是你塞给我的。”
青离笑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杨佑拼命往后缩,直到抵住椅子,“我既然把账本交给王爷,那便是随君处置。我可不管你用不用它。”
他说完推开杨佑,起身躺在了对面的榻上。
杨佑不解,若是真有目的,怎么会不指引杨佑用账本呢?难道他出卖身体得到的账本,就是为了随便送人?
那他何必冒着风险把账本偷出来?
青离在榻上摆着一个妩媚的姿势,丝毫不因为自己的赤裸而羞涩,大大方方展示着自己的身体。
他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听说王爷会作画?”
杨佑书画都会一点,他想套青离的话,顺着他点点头。
青离指着一旁的柜子道:“里面有纸笔,劳烦王爷给我画一张图。”
杨佑拿出纸笔在桌上摆好,看着青离光溜溜的身体,有些无从下笔,他问道:“你真要这样画?”
青离柔媚地点点头。
杨佑看着他脸上那熟练的媚意,叹了口气,建议道:“我觉得你见我那天穿的衣服很好看,你一定很喜欢吧。”
那天晚上,青离随意穿着一身儒士袍子,并不像今天这样妩媚。
青离愣了愣,随即讥笑道:“我可不喜欢那样古板的打扮。”
这样说着,他还是换上了儒装,将头发束起,端坐在榻上。
杨佑这才落笔。
杨佑专心地画着,青离开始聊些有的没的,他说自己是清河郡人士,家里面还算有些钱,有个妹妹,兄妹两人从小在一起读书,感情很好。后来父母身亡,家产被伯父霸占,兄妹俩都被卖到了青楼,因为读过书,就被人挑走,特意送到了清苑。
杨佑分心问道:“怎么不见你妹妹?”
青离落寞地说:“前几年得了急病,死了。”
杨佑正好拿了红色的颜料给他点染双颊,听到一个死字,下笔抖了一点,便在青离的脸颊上横着划过了一道红色的印记。
杨佑嘶了一声,拿起另一只笔准备重新画,“手抖了,给你重新画一个。”
青离走过来看了看那张作废的话,捂着嘴笑道:“挺好的,接着画吧。”
“在脸上啊!”杨佑指着那道红痕说。
青离挥手,“不碍事,继续吧。”
他又坐回了原位,杨佑只好继续画。
青离幽幽地说,“我没有家人了,就算赎身又能去哪里?背着一个贱籍,什么都不能做。”
杨佑此时也不免可怜起他来,“那就来王府做工吧。”
青离瞅着他笑了一声,“王爷,你救不了天下所有人。”
杨佑定定地看着他,“能救一个就是一个。”
青离伸手将额头的碎发捋平,“王爷,你是唯一一个不来求色的客人。那个账本,就是送你的。”
杨佑停笔,疑惑地看着他。
青离继续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那天我死了,请你把我葬在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
杨佑喟叹一声,两笔画完,将画递给他,“总说死啊死的,晦气。再说了,天底下最干净的地方,你倒是和我找个地方啊!”
青离看了眼画,随意折了折放在身边,抬头看着杨佑道:“若是找不到这样的地方,那便将我挫骨扬灰吧。”
杨佑被他眼中深沉的死寂震惊了,下意识点点头。
青离站起身来,将他推出门去,说道:“王爷,请回吧。”
第43章
杨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他喊来,又莫名其妙地被他赶走。
只是怀中多了一本账。
他不好在外面查看,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还顺便在路边买了许多花,回府后让瑞芳给女孩们一人发一朵。
他回到卧房,也不敢点太亮的灯,一盏昏暗的小灯放在床头,他就着豆大的灯光看着账本。
从怀中掏出账本,杨佑却发现,不知何时,账本里夹了那张他给青离作的画,上面有着凌乱的折痕。
他将画放到了一边,不懂青离想要干什么。
账本里面全是各地官员向钱太师送钱的账目,一笔一笔,时间、地点、所为何事都说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杨佑按照自己掌握的官场情况一一对照,有好几件事都和里面的送钱时间联系上了,买官卖官的时间也对得上。
如果这是假造的,那么假造的人势必要对齐国朝廷上上下下十分了解。
而有这样了解的人,都是商洛那种级别和阅历的,杨佑并不认为这些人会闲的没事做编一个账本哄他。
大概率是真的。
这本账突然就变成了烫手山芋。
他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商洛给他制定的策略就是坐山观虎斗,这样一个关键性的证据在他手上几乎没有作用。
可是放在其他人手上难道就有作用了吗?
杨佑开始理解青离的做法。清苑大大小小的客人都是朝中官员,关系错综复杂,这本账他不敢交出去,怕还没有被别人见到就被销毁。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受官员影响最小的贵人,就是杨佑。
杨佑是皇子,这一点就和别人不同。
这账本,说重要也重要,说没用也没用。
贪赃枉法的证据,无论何时都是重要的。
杨佑翻了翻账目,虽然数量众多,但都是些官吏们常见的搜刮名目,还有的人就是主动送钱,也没有其他要求。
问题不在于钱太师贪,而在于他贪的东西在皇帝的底线和官员的底线之内。
齐国朝堂,真要拎起来一个个看,谁都不是个白净的。
光凭账本是没用的,最多就是夺几个钱太师的虚职,既然都是虚职,自然也无关紧要。
要怎么做,他还得找机会和商洛好好商量一下。
他将账本藏在了枕头底下的暗格中,枕着这个秘密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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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陷入了沉静的夜色之中,除了辉煌的宫城,唯有几处高楼亮着灯。
这些人家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员,或是不可一世的王公贵族。
秋夜的月很圆,明亮却冰凉,月色在暗淡的夜云后透出来,染上几分凄凉朦胧。
城东的钱家宅院是京城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说话的宅院,豪华奢靡只在皇宫之下。门口两个大石狮子,三件兽头大门,光是每天看门的侍卫都有十来个。
正门已经关闭了,只有西南一角一处小小的角门开着,一顶黑色的小轿子悄无声息地被抬入其中。
正厅还亮着大灯,高领七十三的太师本该睡着,却仍撑着疲惫的身姿和下属谈论了如何对待四皇子的事情。
有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
宰良哲站在烛台边上,恍惚间他觉得烛火熏得他发热,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他只是个考功司员外郎,是个从五品的小京官,无论如何都不够资格出现在这里。
他是议事快要结束时被叫进来的,太师屈尊,问了他几句话,委婉的表示了自己对宰良哲的看好,并表示再过不久就要给他升官。
宰良哲对自己到底还是有几分认识的,他的本事再大,也就是从个从五品混到五品而已,哪里能得太师青眼。
果不其然,太师遗憾地表示,他最近有些和皇子牵扯不清。
宰良哲想了想,自己经常接触的皇子,也就是杨佑。
一开始是他在太常寺的朋友拉着他去参加杨佑的蛐蛐盛会,他还真以为杨佑在拉拢人心。
结果杨佑那群人竟然真的很严肃地在讨论斗蛐蛐……
他也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