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35)
猛然听到死,杨佑心头一跳,他轻轻笑着说:“那我一定活得长一些。”
敖宸叹气,“都说好人不长命,你得好好改改你的性子。”
“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是个好人?”杨佑有些小小的惊讶。
敖宸的大拇指杨佑的眼角,“你在谁心里都是好人。”
敖宸的体温慢慢回升,杨佑眯着眼睛轻轻地叹息,“我希望我能做一辈子的好人。”
敖宸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杨佑拍了拍他的后背,“作为回礼,你想要什么东西?”
敖宸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不需要回礼了,这是我送你的,收好就行。”
杨佑郑重地说道:“那这样,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还你自由。”
敖宸摇摇头,笑声的震颤从他的胸膛传递到杨佑的胸膛,“我都没把这件事当真了。”
当他许诺保佑杨佑到他死的时候,解除契约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已经有所下降了。
或许这样也是最好的结局,敖宸想,至少有个自己还看得顺眼的人类陪着。
杨佑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平时没事可以去王府找我,你应该知道王府在哪,不然不会来笑话我,我会在王府里留着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保证装修得比这里好一百倍。”
“对了,”杨佑从敖宸的肩上抬头,看着高大的神像,“你说我要不要弄一个小庙,放你的神像或者牌位?”
敖宸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我其实不喜欢人给我建庙。”
“为什么,有香火不是好事吗?”
敖宸低头看着他衣服上的暗纹,这些花纹,和几百年前的样式都差不多。
“没什么,反正就是不喜欢,你别做就行。”
杨佑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把神庙上上下下都整理干净,又按照敖宸的要求给他添置了许多杂物,这才放心地搬出了皇宫。
第26章 (修)
杨佑一个人搬到了胶东王府。
宅子虽小,却五脏俱全,白墙黑瓦,是典型的江南风格,他很熟悉,也很喜欢。
书房前本来种有几支绿竹,杨佑把竹子拔了,亲手种下一株梅花。
梅花是向街上老农求的,特意选了一株匀称好看的种在窗下。
除了住所的转变,更重要的是身份的转变,封王便意味着他们是皇帝成年的儿子,可以参与朝政。
按理来说,皇帝为了保证继承人平稳过渡,防止内乱,应该支持太子,尽量让其他儿子远离权力。
可杨庭就是个不按理的人,他没有对任何人采取措施。
太子杨俭想要监国,二皇子杨倜想要上朝,三皇子杨仁四处结党,他从来都没问过。
四皇子杨仕在边关,那更是管都懒得管了。
杨庭巴不得这些人把他的朝政都分了去,让他安心享乐。
不说几位早已封王的皇子,就是今年刚刚封王的三位皇子都被他安排到了朝堂上,东塞一个,西塞一个。
杨佑被他亲自点到了太常寺。
凡是册立、冠婚、蒸发等事,都要在太常寺过个流程,行个礼仪。
所以太常寺属于看起来重要,但是并不重要,更没什么实权的地方。
杨佑对这个结果表示十分满意,没有实权就意味着不会与其他几位兄弟产生争斗。
睿王杨休管了内卫,安王杨伦去了工部。
自此,七位皇子,都在朝政中有了一席之地。
这样做最直接后果是——虽然杨俭当了太子,他的外公钱太师也能稳住他的位置,但人心涌动不可制止。
皇上对其他皇子的宽容就是另一种信号——
太子之位,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杨佑平日里虽然也看些史书时文,到底也是纸上谈兵,从来没有真正在朝堂里走一番。现在他光明正大地走到了朝廷的舞台上,也算是能借着太常寺的名头研究朝政。
皇帝不是明君,杨佑在后宫中也清楚得很,虽然知道皇帝与朝政无心,但也没想过他会把国家弄成这样。
元康年间的朝政,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乌烟瘴气。
除却各个皇子的党羽,朝中还有太监、男宠的势力,连朝臣之间也分出了党派。各山头都扯着自己的大旗,势要在方寸的朝堂中争个天翻地覆。
一道政令,你提出我就反对,你敢批下来我就敢驳回,几乎没有人看政令是否有利于国。
朝廷的内斗消耗十分严重,政令不通,各方不和,贪污腐败处处皆是,各级官员层层遮掩。
俊阳君武宜之更是凭着胆大心黑,敢吹枕头风,敢收银两而闻名朝野,进宫没多久,就班导了杨庭之前的所有男宠,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贵。
目前看来,昏君有的毛病,杨庭基本上全都有了,齐国还能平稳地走下去,一是因为家底厚,二是因为没有出现动摇朝廷根基的大事。
唯一让人觉得庆幸的一点是,杨庭他只是贪图享乐,却还没有开始求仙问药。
一个不问鬼神的皇帝,在齐国历史上实属难得。
他还有些排斥道士和和尚,这些人通过宗教笼络了一帮不事农桑的弟子,实为心腹大患,杨庭曾经连下五道诏令,清理佛道中隐瞒的人口,定期安排各地查抄道观寺庙的不法之财。
天子之喜,天下人皆喜而媚之,天子之恶,天下人皆恶而恨之。
杨庭抑制佛道的方向指引着无数的官员,每次大抄天下寺庙道观,都会上缴许多银子充盈皇帝私库,齐国境内的僧侣道士数量也越来越少。
到了元康十五年,除却几个祖庭道场,再没什么成气候的宗派了。
杨佑第一次踏进金銮殿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可还没等他长舒胸中意气,那股热血就凉了下来。
整个朝堂像菜市场一样吵闹,皇帝高坐在宝座之上,有时打打盹,有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朝臣们争吵,不时搅和稀泥。
“太师说得有礼。”
“狄老将军见识高远。”
各派间的争斗已经被放到了第一位,所有人都在拉踩打压,很少有人思考朝堂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沉默者更是大多数,杨佑也不清楚,这些长久的沉默究竟代表着何意。
是默认还是无声的抗争?
杨佑自从搬到王府,只能每月初一十五例行拜见母亲,再进宫需要提前通传。
白天要上朝和应付同僚,杨佑只能在夜间和敖宸聊一聊琐事,问问宫里的情况。
敖宸很喜欢杨佑的床,那是宫里上赏的黄花梨雕花大床。敖宸每次来必定要霸占大床,要和杨佑一起睡。
杨佑没答应,只是自己到了对面的软塌上睡着。
反正睡着了,也只占一个人的位置,华丽的床和普通的小床又有何区别?
在朝堂越久,杨佑对齐国越发看得清楚,见惯了皇帝昏昏沉沉的另一面,他终于有一日忍不住问敖宸,究竟为何要守护这样的皇朝。
“或许是为了等一个明君?”敖宸根本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连回答也是漫不经心,“时间太长,我都忘记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了。不过现在契约还在,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杨佑下了决心:“我会帮你的。”
敖宸敷衍地笑了笑,不以为意。
“你自己不争气,还等着别人当皇帝,你要等四皇子还是你弟弟?”
杨佑脸一红,敖宸说得没错,他不想当皇帝,却又放不下敖宸。
“那怎么办?”杨佑说道,“我很想帮你……”
“没事,”敖宸摸摸他的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谁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你哪天又想当皇帝了也说不定。我还等得起。”
杨佑沉默了,敖宸说这话是让他放宽心,他自己却得这话无异于妥协,心里难过得近。
眼看着自己上朝也过去了大半个月,才刚刚摸清楚各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甚至没来得及想怎么经营势力,做到丽妃所说的狡兔三窟。
他仍然是一头雾水地摸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