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117)
所以他见不得杨遇春的一点点错。
卓信鸿说得对,他不过是把自己因为无能的惶恐和气愤猜疑都撒在了杨遇春头上。
他看着门口,杨遇春的影子还投在门上。
“这件事是他有错,但你也不能发那么大的脾气。”卓信鸿像个哥哥一样训着他,“差不多就得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蛮子对你挺上心的。”
杨佑以手掩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出去吧,”杨佑对他说,“我休息一晚。”
“想通了就好。”卓信鸿见他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啰嗦,转身出门。
“等等!”杨佑叫住了他,“让他回去歇着吧。”
卓信鸿笑了笑,出门时对着杨遇春说,“你家公子让你回去,他待一晚气就消了。你也别怪他,他一个人要担许多东西,难免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
“你也知道,他平日里是个很好的人,也不发脾气。”他替杨佑说着宽心的话。
杨遇春并不怪杨佑,他离杨佑最近,夜里杨佑辗转难眠,他也能听到杨佑的动静。知道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年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自如。
他只恨自己不能和杨佑分忧。
卓信鸿要他起来,他却执意地跪在门口,好像这样就能让杨佑感到安心些。
“随你。”卓信鸿也懒得管他们主仆二人的事情,带着楚歌回房睡下。
夜里,杨佑一直没睡着。
杨遇春的影子被月光照进了房间,门板上的格子将他的影子隔成一块一块的。
杨佑脑子里快速地过着这些天来的一幕幕,时而想到黑风,时而想到廖襄。
身边人的面孔在眼前滑过。
最后停在廖襄的脸上,廖襄笑着亲他的侧脸,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情/欲,明晃晃地映在杨佑的瞳仁中。
脏。
他的手用力擦着自己的侧脸。
廖襄的眼睛让他想到了那些在夜晚光临母亲房间的男人。
还有那些偶尔会投向自己的龌龊目光。
即使和敖宸的情/事让他知道,情/欲不过是人心正常的欲望,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排斥。
欲/望的来临让他感到肮脏,无法自制的快/感让他感到惶恐。
欲/望中的他不再是清醒的人,而是不能控制自己的野兽。
如果不是他需要一个和敖宸更深的羁绊,他会选择和敖宸做那种事情吗?
或者换个问题。
假如对他有那种想法的是黑风而不是廖襄,他会答应黑风吗?
虽然杨佑在一次次地否定自己的答案,但心里却越发清晰。
他会。
假如只需要他付出肉体和虚情假意就可以换来黑风的人马和忠诚。
他会。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人,卓信鸿蒋凌霄宁杨遇春……
如果是他们要求自己,他也会。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能换取他们的忠心。
如果不是和皇帝还有着一层血缘关系,他甚至都动摇过自己的心。
他一面唾弃着欲/望,一面又可以理智地去计算着自己的身体可以当做何等的筹码
“杨佑……”他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起身光着脚走到镜子前。
镜子清晰地映出他的样子,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长时间的旅程让他清瘦了些,婴儿肥也慢慢消掉了,逐渐露出五官的棱角,温和之中逐渐带起了锐利,他的嘴角抿起来微微下沉,目光冷漠。
眼睛依旧黑白分明,只是越发深沉,他原本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眼底,此刻却觉得那双眼睛深不可测,仿佛潜藏着世上最大的邪恶,又好像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冰原,只有凄厉的寒风刮过。
明明是熟悉的脸,神情却是那么陌生,好像另一个人。
不,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杨佑猛然起身,膝盖磕在柜子上,柜子摇晃发出剧烈的声响。
膝盖的疼痛让他跪倒在地。
“王爷,”杨遇春猛地拉开门,站在门口。
杨佑回头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杨遇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握住他的肩头问道:“有没有伤到?”
杨遇春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是被杨佑吓到了。
杨佑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笑了笑,“我现在脸色很难看吧。”
杨遇春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颤抖着手把他拉进怀里,把杨佑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杨佑听着他的心跳,手指用力抓着他的胳膊,指甲陷进肉里。
“你要听我的话。”他喃喃道。
“嗯。”杨遇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要你去死,你也要听我的话。”
他说着,声音开始慢慢哽咽。
杨遇春摸了摸他的头发,“都听你的。”
杨佑抬眼,模糊的夜色中,只有几点星星发出亮光。
两人坐在地上一夜没睡,天亮之后杨遇春打水伺候杨佑沐浴。
谁都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情。
杨遇春等杨佑收拾好了,才动身去守着刘慧。
杨佑则先把行李都收拾好,以便出事时拿取。
他焦急地等待着交战的消息。
他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渴盼着一场战斗的来临。
又是一个相安无事的白天。
杨佑撑了一天没睡,困倦极了,到了晚上却更加紧张。
攻城拔寨,最好的时机便是夜晚,乘人不备往往会有奇效。
杨遇春看不下去,让他去睡着。
杨佑却把他赶去看着刘慧,“说不定就在夜里攻打寨子,刘慧是关键人物,不能出任何闪失。”
杨遇春只好先去看着刘慧,临走时把霄宁叫起来,让他陪着杨佑。
他心里存的是让两人好好说话的心思。
现实却是,杨佑和霄宁在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90章
长久的沉默。
霄宁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道长先回去睡吧。”杨佑看着他疲倦的面容。
霄宁为了亥金的病忙了不少天,杨佑都看在眼里。
霄宁摇头,“王爷在想什么?”
杨佑本来不想说话,考虑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担心局势。”
霄宁踌躇道:“王爷站得高,想法自然和贫道不一样。王爷,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师弟让我前来帮助王爷,一是为了感谢王爷助我教传道之恩,二是因为师弟说,王爷将会成为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他说王爷会是少见的明君。”
霄宁道:“王爷,我以为明君当爱惜自己的臣民。王爷所做所为,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社稷?”
“为了我。”面对霄宁的盘问,杨佑不在耻于承认自己的野心,“我必须先到了那个位置,才有资格去为了社稷。”
霄宁听罢,一时久久沉默,胸中翻翻滚滚地涌动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后下定决心道:“我会帮王爷劝说黑风的。”
“道长,”杨佑给他倒了一杯茶,“谢谢你。”
霄宁喝了茶,两人摆了一局棋,开始手谈。
说来也奇怪,夜越深,杨佑心里那种出事的预感就越强,棋子一一落定,一边下棋一边整理着思路,他越发冷静。
夜半时分,安静的山寨忽然开始吵闹起来。
杨佑和霄宁对看一眼。
关键时刻即将到来。
“怎么回事?”黑风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胡乱穿好了衣服往外走。
廖襄正在组织人手,见黑风到来,心里不免安定几分,“有人攻山。”
“可曾探明是谁?”黑风接过火把。
此刻的卧龙岗上,熊熊燃起的火将整个营地照亮,四面角楼上数十弓兵把弓拉满。他们用的是今年刚从县府劫来的军备,箭头锐利,弓弩强劲。
“是山下的暗哨先发现的,是官兵,有四五千人,他们做掉了我们在山下的两个关卡,偷偷摸摸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