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28)
杨佑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有可能,“平宗和惠宗?野史说他们父子有关系。平宗明明是惠宗的第七子,也不是皇后所出,惠宗皇帝扛着所有大臣的压力封他为太子,他经常召见平宗,父子同榻同眠……”
本来只是稗官野史传说中的故事,杨佑觉得自己越说越像真的:“据说平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一封父亲的罪己诏。”
平宗一生并没有什么大成就,但他在位期间天下还算太平,所以罪己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写,更何况是儿子说老/子的坏话?
这样一想,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就更复杂了。
敖宸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也只是有点印象。”
他托着杨佑的头左右看着,“五殿下好像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难道这是你们家的传统?”
杨佑叹了口气,“能不能正经点?”
敖宸手一挥,梳妆台上的铜镜就飞到了他手里,他把铜镜对着杨佑,“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心里没数?”
杨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朱唇皓齿,眉眼温柔,他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我也就能算个相貌平平吧。”
“唉。”敖宸把铜镜摔在地毯上,“看来以后本神要离你远点,免得你见我见多了,对凡人的样貌有错误的判断。”
敖宸这话说得十分自信,然而他确实没说假话,他的五官、脸庞、身材,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令人赞叹,看惯了他再看其他人,便觉得凡人都是歪瓜裂枣。
“你的样貌嘛……”敖宸捏着杨佑的下巴,沉吟道:“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
杨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了,敖宸说的是一首艳情词,按照这条龙的惯例,他肯定是知道词意的,故意说出来逗自己玩。
杨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果然,敖宸瘪嘴道,“什么反应都没有,无聊。”
杨佑越想越气,他可以对充满兽欲的皇帝视而不见,却无法接受丽妃想让他出卖自己而获得高位的想法。
“带我去你那儿走走。”杨佑拍了拍敖宸的肩。
敖宸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他们就站在了松林外。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移到了天的一角,蓝色的天空从边缘染上了点点璀璨的金黄。
清凉的风将灼烧的夕云吹得远了。
他们顺着小路一步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很快就到了湖边,四野寂寥,只听见松涛滚滚,湖面平静无波,黑影静静地沉在水下。
杨佑安静地站了一会,直到清凉的风将他吹得清醒,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宽阔的湖面开始毫无目的地大喊。
胡乱发泄了一通之后,他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捡起石子往湖里面砸去,专门朝着黑影砸。然而黑影在水中的位置太深,石子只在水面荡起一点点涟漪,随即沉入水中,毫无声息。
冰凉地手握住了他的后颈,惹得他一阵轻颤,敖宸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发泄情绪,“悠着点,别把嗓子喊哑了。”
杨佑低头继续投着石子。
“精卫!”敖宸笑着,手搭在他的肩上,坐在他身旁,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勒了勒。
杨佑耸肩把敖宸的手抖下去。
敖宸笑笑,转而摸他的头,“跟我这耍小脾气呢。”
杨佑疲倦地眨眼,“我经常想我娘到底是爱我和弟弟,还是爱权力更多一点。”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敖宸问道,“你是她的孩子,她无论如何都会爱你,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能有野心,她有野心,也并不意味着她不爱你。只有你和你弟弟才能让她得到权力,所以爱你们和爱权力,在她那里并不冲突,她为了权力会更加爱护你们,爱着你们有会让她更加向往权力。”
“若是我娘愿意为了权力牺牲我呢?”
“什么是牺牲?”今天的敖宸说话格外有理,简直像个神棍,“从前人们向神祈愿,献上祭品,祭品就是牺牲,就是换取神佑的代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每个人愿意牺牲的东西都是不同的。你爱惜你的名声和羽毛,或许对丽妃而言,名声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更重要。”
杨佑听了他的话,沉默地看着湖面,投下最后一颗石子。
书里没有教他如何抉择。
杨佑就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看着辽阔的水面上散发着金光的太阳,最后一点一点沉入黝黑的寒渊。
敖宸揽着他的肩,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杨佑?”
杨佑也说不出自己的犹豫和胆怯。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敖宸安抚地排着他的后背,“很多人都要活很久才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你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得及看清自己。”
杨佑微微侧脸,嗅着敖宸身上凛冽的味道,内心越发沉静。
“莫非你害怕一旦参与争斗,便会违背你留给自己的信条?”敖宸觉得自己终于有一次准确地抓住了杨佑的想法。
杨佑想了想,轻轻点头。
“你要做一个独善其身的圣人,还是一个兼济天下的明君?”敖宸摸着他的头慢慢说。
“可是皇位一定要用肮脏的手段获得吗?”
敖宸用下巴触碰着他的额头,“你没得选,因为你的对手一个比一个肮脏,你要赢,就得学会黑吃黑,而你不愿变黑,这就是你最痛苦的地方。”
杨佑逃避一般地把头埋在敖宸的怀里。
敖宸伸出双手从后面搂住他,两人无声地坐着。
最后一缕阳光沉没在远山之后,
敖宸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其实有时候,你不必有太多负担,心狠手辣并不是坏事。”
杨佑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暴力用在好人身上就会被唾弃,可是一旦暴力被用来施行正义,就会得到万人歌颂。”敖宸想要杨佑明白的,无非是这个道理。
“窃勾者诛,窃国者诸侯。只要皇帝当得好,手上沾了再多的血也无妨,自会有史官替你春秋笔法,还有人为你歌功颂德。皇宫里没有可怜的人,只有软弱的人。”
敖宸拉着他起身,“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
敖宸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往怀里靠,杨佑推了一把,“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不想试一下神的法术?”
杨佑的眼睛亮了起来,敖宸抬起手,“过来。”
杨佑抱着他的腰,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眼前碧绿的松林变成了金色的帷幔,带着甜腻气味的暖香从香炉上袅袅升起,窗户上的风铃传来轻灵的响声。
敖宸的食指落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讲话。
杨佑的心剧烈地鼓噪着。
帷幔上绣着云纹和一只只若隐若现的龙。
他们站在一扇屏风后面,屏风上是一副青绿的江山图。他们能从屏风的边缘看到整个屋内的场景。
朦朦胧胧的轻纱有着风都吹不起的潮湿黏腻,两个身影互相交缠。
他听见粗重的喘息和风声、铃声交汇在一起,一起一落,香炉上的白烟缓慢地爬升出婀娜的形状。
皇帝的声音带着紧张和说不出的欢愉,他用一种压低了的沙哑声线叫着武宜之的名字。
说起来皇帝杨庭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身材高大,常年玩乐打猎,有着一副健壮的身躯,在皇宫中锦衣玉食,也不操心国事,这让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一直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虽然在政事上没有什么成就,但仅凭着一张脸,也算活得够本了。
一个男子半跪在地,将头埋在杨庭的膝盖,杨庭抓住了他的头发,手臂上青筋显露。
喘息声越来越大,杨佑开始颤抖,敖宸按住了他,将他禁锢在怀里,不让他惊动任何人。
一丝清风吹开了厚重的帘幕,掀开了一点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