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124)
“大夫”霄宁问杨佑,“王爷这病要何时才好?”
杨佑躺在床上,拿着楚歌的妆盒往脸上扑了一层白粉,“拖着吧,谁知道时疫何时才好?”
京城
太子临朝之后,贤妃就控制了整个后宫,杨佑的母妃早几年就去世了,她也就没管胶东王府的人,重点全放在了三皇子的母妃狄淑妃和武惠妃身上。
狄淑妃愣是没能从宫里递出消息,武宜之已经下了诏狱,等着太子地位稳固之后,就可以做掉皇帝,把罪名都推到武宜之身上,武惠妃受他连累,被贤妃派人时刻监视着。
杨伦在外孤立无援,好在还有个尚书令刘家的女儿做王妃,他还能安全地度日。
朝堂之上,中书令林牧掌权,大肆替换官员,提拔自己的亲信,一时间,大半个朝廷都姓了林,守卫京畿道的十四卫府,也都换上了林家将领。
本应该替皇帝纠察官员结党营私的杨休,却关闭了察事厅,成日在府里窝着,闭门谢客。
“大人,”他手下的察事厅儿不解地说道,“咱们怎么就这么憋屈呢,以前多威风啊,一品大官见到咱都得客客气气的。”
“得了吧,”杨休揉了揉太阳穴,“以前咱们替皇上做了多少事?那些官员哪个不是把咱们恨得透透的,如今皇上不在,咱们没人撑腰,中书令林牧坐大,他头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我,我若不是个皇子,今日他就能把我拉去凌迟了。能保命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威风。你去告诉儿郎们,都要小心点,别大意掉了脑袋!”
正在杨倜一步步地将朝廷换成自己的人马之际,远在西北的两位使臣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连战报都没有。
杨仕既没有和突厥交战,也没有回京。
林牧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安,朝堂局势大好,他却觉得十分危险。
“从均州递过来的消息,总要几日才能到的,说不定他们已经上路了,过几日就会有奏本呈上来了。”杨倜安慰着外祖父。
林牧道:“我总觉得只派五百人去均州,有些不太稳妥,可杨仕手上的兵太多了,我也抽不出人来。若是一下就派十数万去均州,只怕他当场就得拉起反旗。”
七日之后,果然有快马加鞭传递急报,不过和预想中的杨仕回京有些差别。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着三十万人马。
三月丙子,金城关破。杨仕外祖父原来就是陇西节度使,突破金城关进入陇西之后,不过十多日间,玄甲军势如破竹,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一路突破长城堡、安乐县、漳县、陇西,直达渭州平原。
至此,骊都以西,只有岐山一线可守,杨倜将十四卫府军共四十万集中在岐山,以林光道为镇军大将军、天策上将,统帅十四卫府军,意图阻碍杨仕的剑锋。
关于这一战,《齐史》只有寥寥数语:
三月庚午,玄甲军与府军战于岐山,府军败绩,退守眉县,丁丑,战于武亭川,又败,乙酉,战于武功,大败,己丑,府军溃逃,天策上将林光道自杀。
京师无险可守,三十万玄甲军兵临城下,只有那千百年屹立不倒的城墙给了杨倜最后的希望。
羽林军将领崔珏连升三级,当上了卫尉,负责守卫京师。
杨倜则开始卷着朝内物资,想带着皇帝往东边逃去。
第96章
杨倜在朝堂上商量春狩之事,众臣熙熙攘攘也没讨论出结果来。
谁都知道,明面上说是春狩,实际上是打不过杨仕了,寻个好听的名头往东边逃。别说是其他官员了,便是林家自己内部也有各种各样的意见。
天子坐都城,骊都已经盘亘在这渭州平原上八百年,乃是杨氏皇朝在人间最具体的象征,一旦迁都,且不说一应官员后妃的开销花费,就是迁了都,那也是丢了祖宗百年的基业。
杨倜倒是想得简单,打不过跑就是了,那胶东渔盐之利,江南水米之好,哪一处比不上这拥挤陈旧的八百年都城?
林牧可算是愁坏了心。
“不能走。”下了朝,林牧赶紧召集心腹在紫宸殿和太子杨倜商议。
“不走难道等杨仕攻进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吗?”杨倜焦急道,“外祖,这可是要丢命的。”
“殿下!”林牧看着杨倜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失了太子风度,也失了理智,不由得训斥道:“你是太子!你才是朝廷的正统!杨仕不过是一个反贼,要是出了这骊都城,天下臣民会怎么看你?一个败在反贼手下的太子!你以为离开都城,你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着吗?”
“那就把陛下带上,”杨倜道,“带上陛下,咱们就能号令天下。”
林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杨倜没有处理过实务,故而不知,要妥妥帖帖地迁都,需要准备的日子,比准备兵马打仗的时日还长。
四十万府军就那么溃于一旦,此刻匆匆迁都,带不走全部的官员和亲属,此为一乱,恐怕会引发官员们的叛乱,就怕到时候那些没有被带走的官员直接开了城门恭迎杨仕为帝,到时候杨仕占着都城,他们找谁去说理?
而百姓知道后,只会认为是太子弃城逃走,骊都人口近千万,将会引发民乱,此为第二乱。
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祸端尚未出口,此刻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林牧根本没想到杨仕竟然敢冒着巨大的风险谋反,足足被他将了一军。
贤妃冷静地听着他们的交流,看着祖孙两人吵了一番,她早就从皇帝病重的慌乱中脱离了出来,如今统领后宫,又帮着杨倜处理朝政,她倒比以往更有气势,只说道:“朝中难道就没有可用的兵马了吗?”
她这一提,让林牧如梦初醒,府兵没了,还有景王杨佑的三军,都是蜀地精锐的步兵。三皇子杨仁的外家也管着河朔三镇兵马,和杨仕的玄甲军一样,都是骑兵。
“非常之时,当行险招,”贤妃道,“杨仕想要皇位,其他人就不想了吗?他们都在等着呢,既然都想要,那大家就都来斗一斗。”
林牧想了想,问道:“难道要广发勤王令?到时候就怕各藩镇都拥兵自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贤妃冷笑,“何须舍近求远,让狄飞来勤王,他外孙杨仁不是很想当皇帝吗?最好让狄家和杨仕两败俱伤,若是有一家独大,那便让杨佑带兵前来。”
她看着那黄金座椅,竟然无师自通了杨庭平日里对付朝臣的手段,不得不说,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贤妃此刻也有些理解了那个丑陋的男人,“反正这位置,有的是人想坐,很简单,谁赢了谁就坐上去。”
“此乃驱虎吞狼。”贤妃笑着说。
驱虎吞狼异常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虎狼之口,然而在这绝境之中,也只有这一丝生机,全看他们敢不敢走这险路。
林牧也不再迟疑,抓紧时间拟诏。
林牧的诏令要给三省都过一遍才能发出去,如今三省都是他的人,却还有一个刘颇当着中书令,刘颇的女儿正是七皇子杨伦的王妃。
原本林牧是要把刘颇撤了的,谁知道这老匹夫竟然不顾女儿马上投诚,合作多年,他也知道这老贼见风使舵的本事一等一。
刘颇更是亲自承诺,他的儿子娶的是林家的姑娘,女儿嫁的是杨家的王爷,日后家业都是儿子继承,岂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舍弃儿子?
两人合作也有些年头了,林牧用他用得顺手,便也不再管他。
诏令刚刚送出京城,七皇子杨伦就翻墙找到了六皇子杨休。
杨休正在喝茶,看见七皇子狼狈地从墙上翻下来,嘲笑道:“什么时候皇子也要做鼓上蚤了?”
杨伦只得苦笑道:“谁让六哥你大门紧闭,我是有路无门啊。”
“别废话了,”杨休知道这个时候他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大事,“我察事厅都关了许久,很多消息都落后于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六哥,”杨伦道,“林牧要诏狄飞将军勤王。”
杨休闻言面如土色,只问道:“什么时候,你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