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沉重的滚木和硕大的檑石已经从墙头倾泄而下。
冲到垣下的北军士兵来不及闪避,顿时便被滚木、擂石砸得血肉模糊。
激战。
从深夜一直打到破晓。
滚木礌石都快用尽了,仍旧无法阻止北军前赴后继的冲锋。
北军仗着兵多,密密麻麻地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营寨外的壕沟几乎要被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填平。
“轰——轰——”在攻城车沉重的撞击下,夯土的墙面被砸得凹陷了下去。
随即墙体上出现了一道可怕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向四周蔓延,整堵城墙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散开!”
轰然巨响中烟尘弥漫,千疮百孔的垣墙终于垮塌下来。
荆籍扬刀跃起,犹如发了狂的野兽: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北军重甲兵如潮水般涌向垮塌下的断墙缺口。
“堵住缺口!”
萧暥话音未落,云越已率先踏着断垣残壁跃上缺口,他身后丙南率数百锐士蜂拥而至,还有更多士兵从各个营帐后奔涌出来。
惨烈的厮杀。
“杀!”丙南大喝一声,手中长刀闪电般切开了一名北军士兵的脖颈,鲜血飞溅如注间露出了森森白骨和血淋淋的喉管。
紧接着一支锋利的长矛如毒蛇吐信般从北军阵中攒射而出,他赶紧侧身一避,但已经太迟了,冰冷的矛尖刺入他的右肩,剧烈的疼痛让他头皮发麻,但也更激发起他的狠劲!
他不顾肩上的剧痛,反手一刀砍断矛杆,刀风去势尤疾,扫过那北军士兵的肩上,顿时一颗头颅凌空抛飞。
另一头,云越一剑刺入一名北军步卒的胸膛,利刃割裂骨骼的刺耳声中,那北军忽然手一扬,一柄锋利地匕首已经向着他的颈项刺来。
云越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叮”的一声,一点寒星闪过,一支疾射而来的羽箭将匕首击飞了出去。
“萧暥!那是萧暥!”
只有萧暥才有这么精准的箭术!
荆籍浑身的血液顿时燃烧了起来,眼中迸射出野兽般狂热的光芒,提刀便率军向这边杀来。
萧暥也看到了荆籍,他随即奋力一脚踹在一名北军士兵的背后,借力一撑,整个人凌空飞起,跃过人海,登上了营墙,弯弓搭箭一气呵成。还没等荆籍逼近,嗖的一声,一箭携风雷之势,破空而出!
荆籍想要举剑格挡已经来不及了,只听 “扑”的一声响,冷森森的箭簇便已经从他眉心射入,直透脑后,荆籍魁梧的身躯顿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箭尾的翎羽尤自震颤不停。
前锋已死,北军顿时士气大挫,左袭被迫收兵。
萧暥也收兵回营,救治伤员,清理战场,修复墙垣。
但是夯土松软,不比砖石,即使修复了,北军用冲车一撞,又要垮塌。
萧暥抬头望着漫天的风雪,忽然有了个想法。
“取水来!”
云越立即率士兵凿冰取水,依照萧暥的意思,每一层夯土上都浇透了水。
从午后到夜里,风雪交加,萧暥也不休息,指挥将士们顶风冒雪地筑墙,再层层浇水。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宛如刀割。
云越看着萧暥苍白失血的唇,道:“主公,风雪太甚,你还是进帐休息罢。”
“我无事。”萧暥在冰天雪地中咬牙道,城垣尚未筑好,让他如何休息。
等到暴风雪一停,左袭很可能又会发动新一轮的进攻。必须在此之前将城筑好。
一夜猛烈的朔风。
浸透夯土层的水已经结成了坚冰,将夯土冻得结结实实。
等到天明,暴风雪渐小,左袭再次挥师而来的时候,一座坚固的冰城赫然横亘在眼前! 休说是冲车,连攻城云梯都无处搭置。
左袭望着那巍峨又光滑的墙面,只能望之兴叹。
***
广衍城内,郡府大堂
听完了左袭的回报,北宫达满面阴霾,“现今一夜风雪,让萧暥铸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城,如之奈何!”
左袭面色森冷,一言不发。
北宫达又转向钟纬。
钟纬想了想,上前道:“萧暥大营一时既不可破,我们可绕过其大营,轻装疾进奔袭高邑、平县,切断其粮道!”
断其粮道,困死萧暥!
***
雪一连下了五天,中军大帐外,冰冻三尺,积雪没胫。
大帐里虽然烧着火盆,但也感觉不到什么暖意。
云越进帐的时候就见萧暥正坐在案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舆图,他便轻手轻脚地将朝食置于案上。但还是被萧暥察觉到了。
“云越,营中存粮还够吃几天?”
“五天”云越道,
萧暥的眉头又微微蹙紧了些。
五天,从上都到广衍都需要七天,未必能撑到魏西陵回兵。
而且,即使魏西陵回兵,广衍城高墙固,北宫达主力未损,面临的也将是一场攻坚战,一场恶战。一切又会回到最初的原点上。
局势对他还真是不利啊。
“云越,从今天起,每人每天只吃两顿。一顿干,一顿稀。”
这样还可以坚持十天,等到魏西陵兵到。其他的事,再慢慢筹划。
“喏!”
“朝食撤去。本将也不能例外。”
“可是主公,你身体……”
“这是军令。”
云越咬了咬唇:“喏!”
然后不情不愿地撤去了早点。走到帐门前,又忍不住回头担心地看向萧暥清瘦的身形。
见萧暥已经复在案前坐下,看着舆图继续蹙眉凝思,只好一声不吭地掀开帐帘出去了。
中午,萧暥喝了几口稀粥,见粥里有云越悄悄给他多加的山雉肉,于是搁下了碗。
如今减少了将士们半日的口粮,长此以往,哪有力气打仗。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左袭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
想到这里,萧暥愁眉紧锁,连那一碗稀粥都喝不下去。
必须想个办法,突破这僵局……
片刻后,云越无奈地端着粥饭退出大帐。刚一出帐就被人叫住了。
“云副将!”
云越回头就见丙南快步向他走来,看到他小声问道,“主公有什么军令吗?”
云越摇头。
丙南又道:“现在将士们一天只吃一顿干的,这样下去,就怕北军来袭,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顶不住啊。还不如现在杀出去,把粮道夺回来!”
云越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些大老粗想得太简单了。
“左袭也在等着你杀出去。”云越道。
丙南被说得一噎。想想也是,左袭既然断了他们粮道,怎么会不防着他们把粮道夺回呢?
云越见他愣着不走,道:“正好,你来了,饿的话把这粥拿去吃罢。”
丙南看了眼碗中剩下的大半碗粥和肉干, “这是你给主公准备的,我不饿。”
“不饿就给别人。”
见丙南杵在原地还不走,云越又无奈道,“主公说了,将士打仗更需要力气。”
“说起辛苦,还是主公最辛苦。整天在大帐里苦思对敌之策。”
“你若不吃,就给别人,我还有事。”云越显得略不耐烦道。
说罢他就把粥硬塞给了丙南,踏着雪快步回帐。
丙南默默地看向他的背影,阴沉的天空下,中军大帐前积了一尺厚的雪,云越掀开厚重的帐帘时,隐隐可以看到里头跃动的烛火。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想象着那烛火下清寒的身形,苍白如削的脸容……
然后他一咬牙转过身,回到自己营寨,当即召集了十几个士兵,“走!跟我去征粮!”
当天傍晚,一碗香喷喷的粟米饭,白面馒头,还有一碟腊肉干放在了案台上。
“怎么回事?”萧暥惊讶道,
“哦,丙南带了十几个人去征粮了。”云越随口道。
萧暥眸光一沉:“让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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