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顿时一紧。莫非是跟着跳下去了?转念一想,这孩子平时挺冷静的,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疯罢?
***
“你小子是疯子吗?”
水底,那鬽受了伤,又被追得急了,手一挥,一大片水藻包围上来。
十二月的江水严寒刺骨,片刻就能把人冻死。它上一次见过那么疯的人还是两年前在大梁的时候。
张缉和无相密谋烧毁撷芳阁。它那会儿正在寻找合适的人身,也打算当晚去撷芳阁看看。也就是那一回,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居然敢偷听张缉他们谈话,被张缉发现后跳窗而逃,窗外就是腊月刺骨的河水。
后来它知道,那小子居然还是皇帝的弟弟。它觉得那皇帝挺窝囊的,没料皇帝的弟弟居然还有点余勇。
魏瑄随手一剑劈开纠缠上来的水藻紧随其后,冷道:“说对了!修行秘术越强越疯。”
鬽有点懊恼,早知道这小子这么疯,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它活了那么多年月,上一次见到这么疯的还是大夏国最后的那位国君。它忽然有个念头,这小子秘术天赋很高,做事又疯又绝,一剑刺进谢映之的身体都不带眨眼的,就算是做戏也太狠了,说不定他还是大夏国皇室的血脉。
它甩手又是一股暗流卷着无数的水藻包围上来,趁此时机又问道:“你既然是苍冥族的,为什么帮那些中原人?”
“为了一个人。”魏瑄劈开水藻,他的剑招极快,刺目的寒芒在水中仿佛散落漫天浮光,纠缠上来的水藻瞬间被削成段段被水流冲走。
“原来如此,是为局中那个美人罢。”它哂笑道,“我活了那么多年岁,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殊色。不过要争夺他,可比夺天下难。”
它躲在大团幽暗的水藻后阴恻恻道,“不如我来帮你罢。”
“你做什么?”魏瑄话音未落,忽然一股暗流涌起,成片的水藻共四面八方缠绕上来,绞紧他的手脚,勒住他的脖颈。
水底风浪乍起,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往江面升腾。
萧暥在甲板船舷上寻了一遍,仍不见魏瑄的踪迹。
就在这时,一个巨浪涌来,船身从浪峰浮起,又摔落江底。如果不是周围被十几根铁索紧紧缚住,几乎被浪头打地倾翻。
接着,萧暥脚踝上一紧,有什么东西迅速攀上他的小腿,卷起一股怪力将他往江里拖去。
第299章 定风波
萧暥来不及多想,反手一剑挑去,泛起一股水腥儿,捞起来一看,剑刃上挂着几簇切断的水藻。
他顿时想起了先前在魏西陵的旗舰上袭击他的东西,也是这玩意儿?
紧接着江面上风浪大作,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
江水如同滚沸一般,水底下仿佛有一头狂怒的野兽,正凶猛地撞击着宝船。
萧暥扶船舷勉强站稳,心中暗惊,水底下是什么鬼?大白鲨?
水下,波翻浪涌间,大片的水藻纠结成团,连成密密麻麻的森林。
魏瑄周身都被水藻束紧了,拼劲余力挥剑劈去,可锋利的帝王剑似乎刺入一团柔棉里,被什么极有韧性的东西纠缠住了,一股极尽衰腐沉郁的气息萦绕了上来。
他心中一沉,这水藻中有什么东西?
一念闪过之际,缠在他脖颈间的海藻越缚越紧,全身就像被巨蟒缠绕住般丝毫动弹不得。一张惨白浮肿的脸从密密麻麻的水藻间浮现出来,赫然和他打了个照面。
“吓到了罢?小子。”隔着密密麻麻的水藻,那鬽嗤笑道,“缚着你的可不单是水草,那是无数的头发。”
魏瑄感到一阵阴晦之气从束缚他之物中渗出,流入四肢百骸。
“这里靠近刀剑峡鬼门关,古往今来,有多少船只被激流卷进了刀剑峡,撞上这澔岭嶕。”那声音似乎随着水波摇曳间,带着隐晦的低哑笑意,“溺死在这里的人何止千百。”
蠕动的发丝编织成蛛网将魏瑄的身躯越绞越紧,将他往深渊拖拽而去。骨感清劲的手紧紧握住剑柄,却使不出力。
鬽好整以暇道,“只是可惜了这帝王剑也要沉没于此,小子,还记得我在船上对你说的吗?”
“什么?”魏瑄费劲地吐出几个字,
他一张开嘴,冰凉的江水裹着蠕动的发丝,带着令人作呕的朽味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入他口中,呛入肺里。
那鬽见他已是垂死之态,更为得意,“我在局中好心提醒过你,杀伐决断才是王者,你虽握着王剑,却没有一颗王者的心,这帝王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杆废铁罢了。”
王者之心?魏瑄逐渐模糊的意识里,泛起陈年的苦味。
前世,他曾御驾亲征,马踏山河,大肆征伐,九州天下羽檄飞扬,平南疆、定西域、远征漠北,驱逐夷狄数千里。用赫赫武功开辟了前所未有的辽阔疆土,铸造了一个空前的盛世,终成一代雄主。
而最终,三千世界,万里山河,却都无法填补那人离去,留下的空白。
西风残照,宫阙重重,晚年的帝王在御阶前立尽斜阳,再也等不来曾经战火纷飞的乱世里邂逅的惊鸿一瞥。
任凭他是丹青妙手,画了多少画像,却再也描绘不出那人的模样。
成团的发丝趁机封住了魏瑄的口鼻,绞紧了他的脖颈,他不再抵抗,一个念头在脑中萦绕,也许它说得对。
那鬽见他忽然放弃反抗,一副失魂落魄之态,蔑笑道,“刚才你追我下水,我还以为你有几分血勇,现在看来,斩天下定乾坤的帝王之剑在你手里,竟然连几根头发,一片水藻,几个死人都砍不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黯然神伤起来,小子,你到底是有多懦弱。”
魏瑄头脑混沌地想。他宁可被骂懦弱、无能。如此,他就不用担心自己将来会伤害到萧暥。
也不用每次在战场上,一边奋力对敌,一边还要拼命压制着心魔。
他忽然觉得,如果他就这样懦弱地溺死了,和这把王剑一起葬身在水底也未尝不是好事。
萧暥也许会一时感伤,但他事务那么忙,很快就会忘了罢,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
他眼前又浮现出溯回地里所见。那一世,江畔梅子未熟,那人隔江遥望故里,春风不渡。
……
如果他死了,或许将来,江月照人时,那人置入水中载沉载浮的莲灯里,也会寄他的一盏。照亮这冰冷的江底,黑暗的乱世。
“我不会成为帝王。”他决然道,“也不想要帝王剑。”
“那你就去死罢。”那鬽扬声道,
说完他又颇为得意地补充,“不过,你们刚才这样欺我,这笔账还是要算的,我看你挺挂念船上那人,我就再做个好事,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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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魏瑄艰难地出声。
顷刻间,水流忽然急旋翻腾起来,大片的水草间弥漫起团团黑雾,其中似乎还裹挟着铁杵硬木石块等重物,带着冲天的煞气,卷起千尺狂澜向水面涌去。
“我把他们都拉下来陪你啊。”
“你敢!”
他话音未落,汹涌的巨浪已经裹挟着硬木铁石,朝着楼船的底部狠狠地撞去。
魏瑄心中顿时一紧,这东西是想要把船底凿空撞翻!
***
瞬息间,江面上洪波涌起,以宝船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君候,不能再靠近了,会被卷进去的!”田让紧张道。
魏西陵剑眉紧蹙,“所有舰船,以铁索相连。”
随即,余下十艘战船立即以铁索连结上前面的战舰,相互勾连,在江面上撒开了一张巨网,与水底的东西展开了一场持续的角力。
船舱里,随着船身的剧烈晃动,宾客们惊慌失措滚做一团,有几个倒霉的人在廊柱上撞得头破血流。北狄人以往一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颠的舟楫,都东倒西歪,刘武青着脸狂吐不已。一时间船舱里陷入一片混乱。
“不要慌!”萧暥找到了一圈绳索,传给众人。
用绳索把自己栓在廊柱等固定之物上,这就像是安全带,否则那么颠簸的船舱光挤压踩踏都能死伤一片。搞不好还要直接滑出船舷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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