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如初春的冰雪乍破般的肌肤上,金色的玄门神鸟展翅飞旋,穿绕在绮艳怒放的靡荼之花间,嫣红的枝蔓缠绕着淡金的飞羽,旖旎宛转,互不相让,竟是一幅绚丽壮美又惊心动魄的图卷!
云越看得气都透不过来了,清俊的脸透着薄红,唯有徐翁八风不动地默默地给火炉添炭。
谢映之容色沉静,运笔娴熟,一边还不忘问道:“清察司处情况如何?”
云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大梁城内果然有铁鹞卫的暗岗,今日,那两名铁鹞卫从宫里出逃后,想趁着人多混乱,潜逃回老巢,结果被陈英顺藤摸瓜,把老巢都端了,一举擒获五人。”
云越先前去牢狱里查看了,是四男一女,那女子不是阿青,让他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宝琼阁那天火光烟雾阻挡,他看错了。
听到他们说及铁鹞卫,萧暥也想到一件事,“宫里情形怎么样?听说着火了?”
他发现了,说话能转移一些注意力,云越这孩子目光毫不避讳,看得他挺尴尬的。
而且,更让他难耐的是,酒和茶完全不同,凉茶温酒。
早春寒夜里,酒液在肌肤上细细挥发,仿佛催生出丝丝火焰,沿着那秀美轮廓起伏,一路蔓延燃烧下去。
萧暥闻着酒香,却尝不到,成了只白白净净的酒酿狐狸。
谢映之运笔如飞,答道:“陛下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容绪先生引荐的那位夫人我也见到了。”他说到这里,微微凝眉。
这个女子曾经是桃花渡的姑娘,还是不要让萧暥知道得好,都是江南旧相识,难免勾起往事。
他这边刚收回思绪,察觉到衣袖被悄悄地勾了勾。
某画纸颇不好意思地微微卷起,可怜兮兮地暗示:那个,先生,能不能别再画下去了,留点面子……
谢映之瞥了眼,不禁失笑,遂漫不经心地落笔,“腿张开。”
萧暥望天…
***
入夜,洛云山。
哐当地一声,并不结实的门板翻倒了。
魏瑄猝然惊醒,发现屋子里已经是烟雾弥漫,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浓烟中有人冲榻上踹了一脚,床榻都跟着震了几下,那人道:“住你隔壁真是倒霉,还得管灭火!”
一块湿布巾劈头盖脸扔来。
魏瑄还有点懵,接过来,用冰凉的帕子擦了把脸,顿时清醒了。
以往,凭他强大的秘术修为,这么一点火星,他只需动一动手指头,一道咒术就能灭了,但他的秘术被卫宛封印了,玄术又没修,只好跟那人一起扑火。
好在两人都很利索,等到外头的人闻到了烟味儿跑过来询问,火已经扑灭了。
“没什么大事,点着炉子睡着了。”隔壁那兄弟不耐烦地解释道,“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其实魏瑄很清楚,刚才不是炉子,是玄火,他在睡梦中没有控制好,竟然突破了封印,造成走火了。
但是自从西征以后,他已经很久都未曾睡眠了。刚才居然会睡着?而且还有点醉酒感是怎么回事?
大概也是因为他太久没睡了,才睡得那么沉,乃至于‘走火了’都不知道。
他还做了个梦,梦中是潜龙局上和谢映之对弈,争夺孔雀美人。
但是这一回,谢映之声音清冷明晰:“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忘记他。”
一字字都让他如坠冰渊,冷透骨髓。
他全神贯注,即使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他还是无法突破这天罗地网。谢映之谋的是全局之势,他现在渐渐明白过来,谢映之每下一步棋,做一件事,其成效是要在很多步以后才渐渐显现,可到了那时候,早就是尘埃落定,他恍然惊觉,已深陷其中,成了笼中鸟网中鱼。
他纵然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剑,也不过胜在局部之力,无法突破这包罗万象之势。
自从潜龙局之后,魏瑄就明白,他在谢映之面前从来就没有胜算。
在潜龙局里,谢映之甚至连时间点都把握得分毫不差,在这种算力面前,他还有机会吗?
但这一局,他背水一战,竟也让谢映之稍稍凝了眉。
……
画面一转,又到了他如今住的屋子。他输了。
虽然在他拼尽全力之下,他没有满盘皆输,但输了就是输了。
桌案上青灯如豆,四周黑沉沉地什么也看不清,他坐在榻上,抬头望去,门外却是春光明媚的四月。
他看到那人清削的背影,哪怕是站在满溢的春光里,那背影依旧孤寒料峭,让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的几年里,那人一天比一天清瘦的身形。
“你要走了吗?”魏瑄忽然低声问,今后再也不能在幻境中见到他了吗?
他输了,所以,连这一点念想也要剥夺了吗?
萧暥没有回答,一只手扶在门框上,骨格分明的手在阳光下白得眩目。
魏瑄了然:“原来今生和前世一样缘浅。”
前世,那人走后,留给他的,只有山河永寂。
而今生,他主动离去,离开萧暥远远的,也离开那王座远远的。
留给他的,只有记忆里凝成的那一道幻影,悄悄藏在他的识海中,和他朝夕相伴。
如今他输了,连那幻影也将一去不返,如流水落花间春去无痕。
但即使再也见不到,纵然天涯路远,山水相隔,只要知道那人一切安好,便是春和景明,就像这屋外满溢的阳光摇曳的树影。
“即使今生不见,我也已无遗憾。”魏瑄道。
他不会忘记曾经在夏夜河边发下的誓言:我愿以性命护此玉完璧无缺,也必然会以性命护持璧之人安然无恙。
也不会忘记西征之时,跟随他纵马于一望无际的天地间,耳边猎猎风声刮过,少年热血,征战疆场,成全这乱世里动荡的一生,跟着那人的身影,从此不问前程。
他只用了短短的三年,却得到了前世一辈子都没能得到的,此生足矣。
“即便将来,我记不清你的模样,但你曾经教我的一切,你说过的话,点滴锱铢,我都记得。”
“我不会忘记你曾经给我带来的。”他对着一个幻影告别。
“还有,你吹牛的水准实在不怎么样,还是别吹了。”魏瑄苦笑,什么以一敌百张口就来,还有那句‘什么都能教’,果然是说完就忘。
他笑意苦中带甜,“今后,我会告诉别人,你神采飞扬勇冠三军的样子。”
眩目的阳光下,萧暥忽然回身,向他走来,脸容沉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晰。
魏瑄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俯身抱住了他。
此时,魏瑄正跪坐在床榻上,这一站一坐之间,魏瑄仿佛回到了少时,揽着那纤细的腰线,隔着薄透的春衫,埋脸在他均实的胸膛前,他忽然发现萧暥身上竟还沾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酒香。
顿时心跳都缺了几拍,恰好日暮春衫薄……
他顺势揽紧那纤细的腰,猱身压倒在榻上,抬手抚过那流丽宛转的眉眼,然后埋首在那玉色的胸膛上,循着这诱人的酒香轻啄慢吮,渐渐深入。
魏瑄清楚,这一夜之后,这个幻影就将消失了。
其实这并不在意料之外,他的秘术被封印了,控制幻境的能力早晚也会失去。
“别人做梦尿床是水淹七军,你怎么是干柴烈火?”门忽然又似被一阵狂风撞开。
魏瑄从余味中回过神来,抬眼就见隔壁那位仁兄大步流星地进来,弯腰观察他,“连尿个床也跟人不一样。莫非是天赋异禀,构造不同?”
什么干柴烈火?什么尿床?
魏瑄脸颊一烫,就见那人已经转身,熟门熟路地翻开柜子,“刚才忘了,借你的衣裳我得拿回去了,省得下回被你当柴烧。”
等那兄弟走后,魏瑄看着那在风中摇摇欲坠的门,考虑得要换个门或者搬个家了。
第355章 望气
山间的天还没亮,魏瑄提着风灯出门,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衣短打,挽起袖子,露出肌肉清健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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