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阶,五十阶。
在最后十阶时,祈桑踩了湿雪,克制不住地摔倒在地。
已经僵硬的身体无法再站起来,更糟糕的是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只剩下十步之遥了。
祈桑觉得自己的昏迷来得太过蹊跷。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目前这种情况有些极限,但还不至于晕倒。
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祈桑拼尽全力睁开眼睛,伸出手往前爬了几个台阶。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被磨出了血。
两个小妖因为他摔倒,从衣服里滚了出来。
曜兽拖着伤腿爬到祈桑面前,一双眼睛雾沉沉的。
它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狼狈,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捏死。
祈桑伸出手,搭在曜兽的脖子上。
——只需要扭断它的脖子,饮下曜兽的血,就可以抵御寒冷。
曜兽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没有躲避。
雪兽不安地叫了一声,蹭了蹭祈桑的脸。
被称为“四害之一”的曜兽此刻看起来这么脆弱,它的皮毛柔软,眼瞳乌亮。
如果遮掉那张露着獠牙的可怖面容,它和一般的凡宠没有任何区别。
祈桑倏地笑了,虚虚搭在曜兽脖颈上的手骤然放松。
他的手慢慢向上抬,放到了曜兽毛茸茸的脑袋上。
很慢,却很温柔地揉了一下。
随后,祈桑被卸了全身力气。
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第六章
风雪消歇,日暮黄昏。
山烟涵树色,江水映霞晖。
祈桑昏沉的大脑渐渐清明。
然而身体却被鬼压床似的,完全动不了。
祈桑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跑来跑去,忙前忙后。
他认出了这个人,哑着嗓子喊:“原星岫……”
这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原星岫猛松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祈桑睁开眼,本想问原星岫在干什么。
下一刻,他沉默了:“……”
原星岫左手右手各抱着一条被子。
祈桑一扭头,果然,自己身上盖着少说十几条厚棉被。
原来不是鬼压床。
是原星岫沉重的友爱。
原星岫还想把手上这两条棉,再盖在祈桑身上。
祈桑有气无力地出言制止,直言自己快被压死了。
原星岫讪讪将十几条被子掀了开来。
祈桑坐直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
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应该已经到云渺山了。
那两只小妖崽子已经不见了,但胸口处沾着的曜兽血迹依然在。
祈桑问:“你看见那两只小妖兽了吗?”
原星岫摸不着头脑:“什么妖兽?”
看来每个人的试炼内容都不一样。
祈桑不再多问,转而从原星岫口中得知,这里是弟子居,未来几天他们都会住在这里。
*
残月落花烟重。
弟子居,一夜过去。
在房间休息了一晚上,祈桑重新变得精神百倍。
他住的是丁房第十二间,原星岫在隔壁,其他院里还有甲乙丙房。
甲房住的是第一批通过的人。
不谈偶然因素,大多人都是佼佼者。
也因此,甲乙丙丁之间依次形成了一条鄙视链。
对比起众星捧月的修真世家公子哥。
住在末等丁房,又看着一穷二白的祈桑和原星岫,简直像被单独孤立了出来。
原星岫从前的待遇对比起这些人只好不差,一时有些愤愤不平。
“桑桑,你要是认真起来,定然不会输给他们。”
祈桑没忍住笑了出来,觉得原星岫炸毛的样子特有趣。
“原哥,这么看好我啊?那些少爷们,修为最低的也都已经是筑基了。”
原星岫撇撇嘴,压低声音,只让自己和祈桑听见。
“若是你和他们有同样的家世,必然有更高的成就。”
祈桑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领头那名少爷的身上。
那人正颐指气使地使唤着自己带来的筑基期护卫,完全忽视了对方眼底的阴狠不甘。
祈桑淡淡笑了笑。
“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人活一辈子,不能只靠运气吧。”
原星岫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祈桑不多解释,只说:“走吧,我们去中央的广场,正式试炼要开始了。”
两人随人流到了天承门的中央广场。
最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名体格不算魁梧,但身材极高的男人。
长相约莫三十来岁,气质极具威严。
从周围人的谈论中得知,这是天承门的掌门顾沧焰。
原星岫对祈桑耳语:“台上就两个人,裕州那位仙长也在。”
祈桑抬头看,是顾程镜。
后者表情冷肃,白衣翩翩,长身玉立。
人群中,有人解释台上之人的身份。
“掌门身后站着的那位是天承门的大师兄,也是掌门的亲生子!”
有不少人感慨顾程镜命好,语气不乏酸味,甚至愤慨。
他们一身锦绣绸缎,靠丹药堆砌,没吃半分苦头就迈入仙途,却仍然觉得命不够好。
原星岫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些人,悄悄离远了些。
顾沧焰派人给在场之人一人发了一枚丹药,丹药通体圆润,散发着淡淡的苦香。
“这是药尊炼制的丹药,参加试炼前,请各位道友服下此丹。”
祈桑捏着丹药,放在鼻尖闻了一下。
“丹中含毒,但不致命。”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心中早有猜测的人没说话,只用警惕的眼神看了眼祈桑。
更多的人对这番话表示猜疑,怀疑他是哗众取宠。
“休得胡言,天承门光明磊落的大派,怎会做出这等事?”
“就是,看你衣衫褴褛,怕不是个走了大运上山的乞丐,还敢在这抹黑天承门?”
祈桑任由众人嘲讽,依旧泰然自若。
原星岫气得双目圆瞪,正准备与众人争辩三百回合。
在他心里,就算祈桑说太阳西升东落,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这时,台上的顾沧焰开了口:“不错,便是毒。”
话语用内力荡开,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原先心存侥幸的人白了脸色,犹犹豫豫,不明白此举何意。
环顾四周,只求找到与他一般战战兢兢的人,好求得几许安慰。
最先点出是毒丹的祈桑利落吞下了丹药。
原星岫见他行事果断,一狠心,也吞了下去。
站在高台上的顾沧焰目露赞赏之色。
胆大心细,不骄不躁。
顾程镜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立于一旁,解释缘由。
“此丹名唤逍遥旧梦,服下后一炷香内,会在梦中见到从前的业障或欲望,堪不破便会七窍流血……放心,我会及时为诸位服下解药。”
祈桑最先服下丹药,药效发作得很快。
他感觉有些站不稳了,捏了捏太阳穴,走到一颗树旁,靠坐着闭上眼睛。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心中有再多忧虑,也不可能下山。
众人纷纷服下丹药,各自找好位置陷入幻梦。
顾沧焰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推测最早清醒的人也得要一天时间。
他的视线在广场中的一众人里巡睃,心中猜测最早清醒的人会是谁。
这一届有不少好苗子,粗略一看,已经筑基的就有好几人。
根骨好的,一眼扫过去,比比皆是。
顾沧焰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只打算露个面就走。
他吩咐顾程镜看着这里,若有人醒来,给他传音。
吩咐完,顾沧焰挥挥袖子,潇洒地做了甩手掌柜。
今日凑巧无事,他便又去“骚扰”自己那位师弟了。
谢亭珏在自己的浮雪殿里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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