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他不苟言笑的神态,令人望而生怯。
两人来回传音半天,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等待的姿态。
察觉到顾沧焰准备开口了,沈纨匆匆讲完,祈桑也站得更加端正了。
“诸位小友能通过本派长老的考核,必然天资卓绝。日后踏入修真之途,切记也不可懈怠……”
祈桑听着听着,就开始发呆。
……怎么感觉,这话这么耳熟呢?
以前祈桑去镇上卖野兔,路过私塾时,里面的私塾先生就喜欢说这些话。
坐在台下的大都是些小孩,和那时的祈桑一般大,全都认认真真听着。
那时的祈桑听着就觉得无聊,此刻不会因为换了一个人来说,就觉得有趣。
于是,祈桑在正式拜入师门的第一天……
一边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在掌门讲话过程中开始发呆了。
一声轻笑打断了顾沧焰的长篇大论,是鞠孤岚。
“顾师兄啊,每届弟子你都要唠叨这么两句,你不烦我都腻了……今年就省了吧。”
药尊没有说话。
细看才发现,他早就拿出一只蛊虫,放在手背逗玩起来。
费正青更是从不知道何处摸了个酒坛子出来。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反正就是不听顾沧焰说话。
顾沧焰心一梗。
他不抱希望地朝谢亭珏看去。
顾沧焰木然想。
总得有个师弟支持他吧……
下一刻。
顾沧焰:“?”
谢亭珏人呢?!
顾沧焰突然福至心灵,朝台下的弟子望去。
——谢亭珏你简直不是人,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还不忘把你徒弟带着!!
天承门如今久违春至,顾沧焰心却很冷。
颇有一种,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的感觉。
算了。
还是回去处理门派事务吧。
冷冰冰的天承门,热闹是别人的,只有这些文书是属于他的。
*
祈桑原本站在人群里发呆。
倏然,眼前场景一阵变换。
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浮雪殿中自己的寝居室。
是谁把他带回来的,不言而喻。
桌子上摆着两套衣服。
一套是纯白色的天承门弟子服,一套是竹青色的常服。
祈桑犹豫了一下,选了竹青色的那套衣服换上。
这套衣服的料子很轻薄,适合春日穿,也是他喜欢的颜色。
祈桑薄唇色红,眉目隽秀,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天生微微泛红。
他整个人身姿挺拔,容貌惹眼,气质却风流蕴藉,像茂林修竹,清雅绝尘。
墨色长发用一个发冠随意束成高马尾,精气神十足。
像凡间书香世家里养出来的小公子,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夫子又要抽查课业。
这套衣服面料极好,摸着还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灵力,是一件珍稀灵器。
换好衣服,祈桑随意蹦哒两下。
确定衣服非常合身后,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
祈桑正发愁要去哪找谢亭珏,倏地,他听见身后有动静。
以为是谢亭珏,祈桑高高兴兴一回头。
“师尊你……诶?”
身后没有谢亭珏,反而有两个毛茸茸的团子。
一黑一白,眼熟无比。
祈桑深吸一口凉气,托着曜兽的两条前肢把它抱了起来。
见它后腿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这才放心地把曜兽抱进怀中。
另一只手一提溜,把雪兽也放进了怀中。
曜兽对祈桑极有占有欲,看不顺眼边上的雪兽。
它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雪兽的尾巴,气得雪兽踹了一脚它。
抱着两只团子,祈桑在浮雪殿内随意走走,试图找到谢亭珏。
轻云薄雾,步转回廊。
走过偏殿,祈桑到了主殿。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抱在怀里的雪兽突然从他怀里蹦了出去。
无奈,祈桑只能跟着走了进去。
主殿内,鎏金雕花香炉烟袅袅,熏的是沉厚的檀香。
一袭白衣的谢亭珏坐在琴桌前,手指抚弦,向他们投来浅而淡的一眼。
祈桑原本心中有一点忐忑。
下一刻,他的心骤然放松下来。
谢亭珏朝他露出带了些许温柔的笑。
“见你在那待得无聊,就把你也一起带回来了。”
“吓死我了师尊。”祈桑长出一口气,“你刚刚的表情,我还以为我乱跑惹你生气了呢。”
“以后你便要长居浮雪殿,不必太过拘束。”谢亭珏站起身,“随我去一处地方吧。”
谢亭珏往殿外走,祈桑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后。
之前没发现,这会离得近了,祈桑才惊觉谢亭珏比自己高了好多。
祈桑一直揉着曜兽的脑袋,引来后者不满的一声叫唤。
他连忙松开手,改揉雪兽的脑袋,曜兽还是不满地叫唤一声。
祈桑:“你好难伺候哦。”
曜兽伸一伸脖子,示意祈桑摸这里。
雪兽不满曜兽“争宠”的行为,凶巴巴叫了一声,轻轻咬了曜兽一口。
曜兽抖抖皮毛,表示不痛不痒,它曜兽大王依旧威风凛凛。
祈桑一会揉曜兽一会揉雪兽,忙得不可开交。
“师尊,它们怎么会在你这?”
谢亭珏有意放慢了步子,与祈桑并肩而行。
他从祈桑怀中揪出作威作福的曜兽,曜兽不满地挣扎,还狠狠踹了一下谢亭珏的手臂。
祈桑歪过头,装作不在意,实际上视线一直忍不住往那瞟。
师尊脾气好好啊,被踹了也不生气,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师尊不好相处呢?
谢亭珏淡淡地看了曜兽一眼,后者瞬间就老实了。
“你被这两只小妖兽拉上天承门后,立马就有弟子带你去疗伤,两只妖兽也被送去了灵宠居。我那日恰巧在灵宠居,就顺手把它们带回来治疗了。”
祈桑顺毛摸着雪兽的皮毛,好奇问:“他们不是幻境里的吗?”
谢亭珏说:“从没有人说过,幻境里的生灵,便是假的。”
此间幻境,亦是他处的别有洞天。
祈桑愣了愣,“那我当时要是选择杀了曜兽……”
话还没问完,他看着谢亭珏似笑非笑的眼眸,就明白了自己有多荒谬。
曜兽可是四害之一,哪怕因为虚弱退回幼年期,又岂是他这个刚刚炼气的入门者杀得死的。
“那就好。”
祈桑揉了揉自己怀里的雪兽。
又顺手抬了胳膊,摸了下谢亭珏怀中的曜兽。
祈桑泰然自若,反倒是谢亭珏有些不自然了。
口中不轻不重地呵斥:“没大没小。”
祈桑听得出他不是真的想斥责自己。
“因为你是我师尊,我才敢这样,要是我面前是掌门大人,我就不敢啦。”
谢亭珏将曜兽放进祈桑怀中。
“我不过是你师尊,有什么特别的?”
这话说得颇为疏离,但谢亭珏嘴角却不明显地勾起几分。
显然,他很期待祈桑会有怎样的回答。
祈桑引用名言,绝不敷衍。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在我心里,你与我父亲无异。”
谢亭珏深吸一口气:“……”
突然有些累,好想独处静一静。
祈桑有点天然呆,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起来,师尊以后,就是我唯一的家人啦。”
这句话一出来,谢亭珏前面的负面情绪通通都消失了。
面前这个十八岁不到的少年,自小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还在这两年病死了。
“家人”这个词,对祈桑来说,是很重很重的一个承诺。
于是谢亭珏柔和了眉眼,微叹一口气,掌心抚上祈桑的脑袋。
“嗯,以后我是你的家人,浮雪殿你也可以当成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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