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未尽之言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眼睛微微睁大一瞬,瞳孔里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祈桑将他送的那朵木芙蓉丢出了窗外。
盛翎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为祈桑找借口:“是不喜欢这朵木芙蓉吗?我可以再去山上找,一定会找到一朵更好看的……”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不是最讨厌我了吗?”祈桑冷下脸,“为什么现在要缠着我不放,你知道这样很烦人吗?”
他们认识的时间最长,所以祈桑最知道要说什么样的话才能伤到盛翎。
盛翎被出言讽刺到这种地步,脸上依然没有半分恼羞成怒,只是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望着祈桑。
他已经完全抛弃了所有自尊,卑微地垂着头,祈求对方施舍给他一抹怜悯:“祈桑,无论要我做什么,无论您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会照做的,别……”
别不要我。
本以为还会得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讽刺。
谁料祈桑沉默一会,突然冷嗤一声。
“是吗?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对方语气里的情绪太过复杂,盛翎听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听明白。
“是的,我永远会听从您的一切安排……小少爷。”
如果一直装傻,就能一直陪伴祈桑就好了。
祈桑走到窗前,主动靠近了盛翎。
盛翎感受着对方温暖的怀抱猝然将自己包围,他不明白为什么峰回路转,但还是下意识抱住了祈桑:“你……”
刚开了个头的话猝然停住。
盛翎不可置信地垂下头,看着扎进自己心口的那把匕首。
他知道这把匕首——鲛人族圣器,专用来杀死他这这样的“类魔种”。
生命力随着流出的血一并在流逝,盛翎想要说话,几次张口,却只是狼狈地呕出了几口血。
他害怕自己吐出的血弄脏了祈桑的衣服,想要挣脱开,却被祈桑越抱越紧。
祈桑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晰。
“盛翎,后悔了吗?”
盛翎用力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你会原谅我吗?你会,不再讨厌我吗?”
……他执着的居然只是这个。
晚风中。
盛翎似乎听见一声叹息。
“在今晚沉眠吧。”祈桑说,“我不会再讨厌你。”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上,但盛翎却满足地笑了笑。
旋即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祈桑,让扎入心口的那把匕首插得越来越深。
直至自己魂元碎裂。
盛翎才不甘地松了手。
第一百零二章
盛翎的身体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缕残魂,还停留在祈桑的周围不肯离去。
祈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东西, 恍惚一瞬, 叹笑道:“何必呢。”
——魔尊印玺。
这是盛翎临死前, 放在他掌心的。
如果可以的话, 祈桑也不想用这么激进的办法杀死盛翎。
他又不是什么冷血杀人魔,能做到亲手杀了陪伴自己很多年的朋友还无动于衷。
早在将商玺留在鲛人海域前, 他就发现天道不仅在针对自己, 连带着那些与自己交好的修真者, 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
盛翎堕魔虽是意外, 但也歪打正着, 平衡了仙魔气。
祈桑本想顺势与他决裂, 好让天道专注于针对自己,没想到盛翎当了魔尊后, 不仅没与千滨府为敌, 甚至反过来想要将印玺送给他。
逼得天道对盛翎的杀意都超过了祈桑。
——千挑万选出来的魔尊,居然想要将整个魔族拱手送人,也不怪天道要气疯了。
祈桑只能提前下手,在盛翎魂元散尽之前藏下一缕魂, 放进钟灵毓秀的山水间, 千百年后应该也能温养出一副躯体。
至于商玺, 他的处境会好许多。
鲛人没办法飞升,不会与魔族争抢气运,天道想杀商玺, 应该单纯只是想公报私仇。
祈桑让商玺留在鲛人海域,实则是想借着那件神器隐匿他的行踪。
缺少鲛族圣器的神器, 哪怕不能藏住整个鲛人族,但想要藏住一个鲛人还是可以的。
等到商玺反应过来……
那时候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吧。
*
薛弘盛的倒台没办法让薛氏收敛起自己的狼子野心,他们联合魔族,在背地里搞小动作的频率越来越频繁。
魔族在久久找不到盛翎的行踪后,也猜出来他们的新魔尊大概是遭遇不测了。
祈桑本意不是针对他们,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他想要对魔族赶尽杀绝。
谢亭珏给祈桑传信的频率从三日一次,到如今薛氏日日都有计划变动。
原本谢亭珏还能抽出些空位,写写在祈桑看来是废话的问候,现在一句废话都没有了。
看完信以后,祈桑用烛火将信纸烧毁。
谢亭珏信上说,薛氏近日总是避开他,找周边十二城城主密谋,恐有阴谋。
算算时间,天道也差不多该下手了。
祈桑随手一挥,将信纸燃烧后的灰烬吹散至半空,旋即灰烬在半空中慢慢消失。
“居然连十二城的城主都参与其中,这次要解决的人还挺多。”
薛氏也没有让他等久,半月后就给他送来一张请柬,邀请他参加几日后的赏花宴。
祈桑将勤俭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觉得上面横七竖八就写着两个字。
有鬼。
宴会的地点设在城郊。
赏什么花?郊外的野花吗?
随手将请柬丢在一边,祈桑打开自己的衣柜,开始思考要不要做做样子,穿点比较正式的服装。
最终他还是选择穿得像往常一样,因为他不会束那些很复杂的头发。
三日后,薛氏派马车来千滨府接祈桑。
侍卫用眼神询问祈桑,需不需要拒绝。
祈桑摆摆手,直接当着薛氏仆人的面说:“薛氏是名门望族,不会出事的。”
薛氏的仆人一句话没说,僵硬地点了点头。
祈桑目光一暗。
——这是人偶傀儡。
祈桑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坐上马车。
傀儡人偶面无表情地驾着马车,祈桑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倒退。
窗外的景色有些熟悉,这里应该离祈桑与谢亭珏初遇的月神庙很近。
阳春三月,密林内部仍有些冷。
倏然,前方传来一道雀鸟短促的叫声,紧接着,它的尸体就从半空中跌至地上。
祈桑猛然发现不对劲,迅速摘下插簪上的东珠,透过窗户丢到湿泞的土地上。
东珠迅速扩散成一个结界,拦住跟在后面的暗卫,也防止后来人闯入这里。
下一刻,车头的马匹倏然发出痛苦的马嘶,驾驶马车的人偶傀儡转瞬爆炸。
车厢因为失控往前冲,透过飘起的车帘,祈桑看见马匹和傀儡被无形之物削去半截身子。
应该是带着杀阵的结界。
祈桑在身边展开一层结界,与杀阵相抵。
二者碰上的瞬间,他身上的结界脆然炸开,人却完好无损地施然进入其中。
杀阵内却是一派姹紫嫣红的场景,不属于这个时令的花绽放得鲜妍。
薛氏新选出来的族长笑呵呵地来迎接祈桑,“殿下,您怎么看起来有些狼狈?”
实话实说,除了插簪上少了一颗东珠,祈桑身上甚至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沾上。
于是他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您眼拙,该去治治了,免得传出去辱没了薛氏的名声。”
薛学林第一次与月神正面对话,被怼得猝不及防:“……我们去赏花吧。”
祈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像使唤下人一般使唤他,“嗯,带路吧。”
薛学林恨得后槽牙一紧,为了大局只能忍让,最后默不作声走在前面带路。
席位分布两侧,一人一桌。
薛氏给祈桑安排的座位不是主座,而是坐南面北的次位上,东向位上坐着一个祈桑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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