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是假话,但也没疼多久,就血流而亡。”阿符推着轮椅往前,“我死的时候血被铜镜吸收, 等我再次醒来, 已经成为了镜妖。”
“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那块铜镜?”祈桑不解,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有些晦气?”
阿符微微摇头,“对于我来说,你不是因为这块镜子走向死亡, 你是因为这块镜子重获新生。”
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月光,没有风和其他的声音, 也没有寺庙的庄严肃穆。
祈桑仔细观察阿符的表情。
“应该不止这个原因吧。”
“我想试试能不能和你一样……进入这块铜镜。”阿符也不隐瞒,“我当时还是觉得,一百年,有点漫长。”
当时他一定没想到,后来他会一个人在凌云寺中,等待一个又一个一百年。
*
所有的过去都被揭开。
两人离开镜像双生创造的幻境,回到凌云寺的法堂二楼,这里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祈桑透过窗户,看着黑蒙蒙的天空:“凌云寺永远是夜晚吗?”
“我不知道。”阿符说,“或许是我待的时间还不够长,所以从来没有见过白天。”
因为阿符身体不便,所以楼梯处有他专门供他下楼的斜坡木梯。
下楼的时候,祈桑注意到阿符握着木轮的手微微收紧,嘴唇紧抿,似乎心情不太好。
祈桑微微思索便想出了答案,“你不必因为断腿觉得难堪,我最狼狈的模样也被你见过了。”
阿符没想到祈桑会注意到自己的低落情绪,一时间没有开口。
祈桑抬步下楼,明明说着自己最狼狈的往事,但语气去依旧矜傲。
“但你也不必可怜我,因为我死那天,其实看到你哭的样子了。”
阿符在楼上望着祈桑下楼的背影,对方身姿挺拔,像是一柄永远不会弯折的宝剑。
“是。”阿符轻声说,“我们互相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模样,扯平了。”
因为镜像双生里的相处,祈桑不免对阿符多了几分对旁人没有的特殊。
“我会履行我们的约定,但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让我毁了那条船?”
阿符默了默。
最终还是微微摇头,没有说出原因。
法堂之外,等着一个人。
商玺的手一直握在剑柄上,他似乎有些焦虑,不停地来回走动,手指一直在敲击剑柄。
祈桑忽然有些感慨。
对于商玺来说,他们应该只分别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但是在祈桑这,却忽然有些久别重逢的错觉。
商玺的视线一直牢牢锁定法堂的门,见到祈桑开门出来,微愣一下后便大步走来。
“殿下,一切都结束了吗?”
“嗯。”祈桑问,“外面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商玺没在意对方略有些奇怪的问题,沉声道:“距离我们分开,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
祈桑已经习惯了对方夸张的表述,自顾自忽略了对方,开始沉思接下来要做什么。
见祈桑还在原地思忖,商玺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殿下……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们只是分别了一会,但祈桑与阿符之间,却好像多了一层他看不清、穿不进的默契。
商玺找了个借口:“盛翎被派去北地,千滨府只有霄晖一人,我怕出乱子。”
听到商玺一直在劝祈桑离开,阿符却没有说话。
他借着月色描摹祈桑的容颜,月光勾勒出对方高挺的鼻梁。
祈桑转身看着阿符,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今晚就不再叨扰贵寺了,我会如约将渡船毁掉。”
说完这句话,便看见阿符摇着轮椅到他们的面前,沉稳道:“我来为殿下带路吧。”
商玺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阻止殿下离开。”
阿符依然是那副平易谦和的模样,“殿下要做的许多事,定然都会比我重要。”
直至这时,祈桑才开口:“你腿脚不便,让小鬼为我们带路就行。”
“凌云寺是我创造出来的,我知道一条更近的路。”阿符说,“而且,我想送送您。”
明知“近路”只是借口,祈桑还是没有拒绝。
阿符的轮椅没办法在树林里行进,几人便绕了一小段路,从边缘的石道进入森林内部。
因此,商玺没少冷嘲热讽,一会挑刺嫌阿符浪费了他们时间,一会质疑阿符是不是故意绕远路。
反正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阿符逆来顺受,没有半句不满,衬得商玺像个不明事理的怨夫。
商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憋屈地闭上了嘴,继续推轮椅……是的,因为祈桑嫌阿符自己按木轮前进太慢,所以让商玺来推轮椅。
石板路上并不是完全平坦的,偶尔会有一些坑洼商玺没注意到,让轮椅碾在上面颠簸了一下。
诚然他不是故意的,但见到阿符倒霉他还是有些幸灾乐祸。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符捂着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看架势像是要将内脏都咳出来。
商玺:“?”
你别装??!
祈桑毕竟在幻境里和阿符相处了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
他盯着阿符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起手,在对方背上慢慢拍了拍,同时输进灵力缓和。
商玺一开始以为阿符在装,直到对方喉间咳出血,他才微微变了脸色。
祈桑叹了一口气,没有半分不耐:“身体这么差,还非要出来。”
阿符边咳边低声回答:“我只是想送送您,殿下。”
祈桑拿出一块白色的绢帕,递给阿符想让他擦擦嘴角的血。
但对方几次伸手,都因为剧烈的咳嗽没能接住绢帕。
祈桑便顺手拿着绢帕在他的嘴角擦了擦,将上面的猩红血迹擦掉。
在镜像双生里,曾有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如此亲密的状态。
因为那时候的祈桑没有月神的身份,所以两个人相处的状态会轻松许多。
商玺看着祈桑为阿符擦拭血迹的动作,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收紧。
险些给阿符的轮椅推手捏出裂痕。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商玺在祈桑这里的身份一直是“下属”。
或许曾经有过逾越的可能,但最终因为商玺那一晚的放肆而彻底失去了可能性。
商玺想要移开目光,但因为心底嫉妒的翻腾,视线还是牢牢锁死在了阿符的脸上。
……所以这个镜妖凭什么?凭什么能够得到殿下的特殊对待?
阿符终于停下咳嗽,他从祈桑手中接过染了血的绢帕,笑道:“殿下现在脾气似乎要好很多。”
“嗯,你以前也帮了我很多。”祈桑语气淡淡,重新站回原位,“这是我欠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阿符面色一愣,低敛下眼眸,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做这一切,没有想过要得到回报。”
刚刚还算温情的相处,瞬间被现实打回尘埃。
将他们从前的种种定义为“帮助”,并且主动提出“回报”,以此来将一切都划出界限,做个两清。
……这太残忍了。
阿符曾经觉得,梨园里的“桑桑”就已经足够无情。
然而他现在才知道,“桑桑”已经是祈桑最大的仁慈面,真正的月神殿下,要无情得多。
商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他算是看出来了,祈桑先前绝对和这个镜妖认识……甚至关系匪浅。
不过,既然祈桑主动提出了要给阿符补偿,那就是要主动划清界限的意思。
镜妖会永远留在凌云寺,阿符也不会再在祈桑心中占据位置。
看透了这一点,商玺本该觉得高兴,但看见镜妖暗藏悲切的目光,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上一篇:Alpha的抚慰剂总不乖
下一篇:哭到最后应有尽有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