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寂静之地,浮雕溅血,遍地横尸, 潮湿的海风绕过剑尖, 落到尤小帆喉结处。他哆哆嗦嗦地愣在原地, 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数到三。”
栾易山再次开口,尤小帆浑身一震,豆大的汗珠从额角落下来,问道:“我……我……我要是说了,你……你能不能别杀我?”
栾易山嗤笑, 剑锋一偏,吓得尤小帆一个哆嗦, 鬓角就被削去了大半, 他登时大叫:“别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哼。”栾易山收剑,尤小帆抖着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我……我们……听海崖……有……有一颗祖传的宝珠……”
他深深吐纳着气息,生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他道:“那颗宝珠本来轮不到我师父的,可我大师伯英年早逝,就被我师父占了便宜……”
“宝珠?”
“对对对,就在, 就在我门中地宫内。”尤小帆声音压低了许多,很是心虚的模样, “听以前的师叔们说, 听海崖终年被海雾覆盖, 难见日光,崖下虫蛇遍布, 海上妖物横行,祖师爷当年开宗立派,就是借此宝珠,搏得一席之地。而我无晴门,也是得名于此地风光。”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像是在安抚自己:“祖师爷故去之后,那颗宝珠就与他一同埋进了地宫深处,我无情门便一直避居于此,与世无争。可,可我师父好大喜功,就,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栾易山挑了挑眉:“既然那宝珠已与你祖师爷一同埋了,那你又怎么得到?你不会欺师灭祖,撬了他老人家的棺材吧?”
“没有没有。”尤小帆一惊,连连摇头,“祖师爷在最下面呢,宝珠在他上面五层,你下到地宫后就能看到那宝珠了。不然以我的能耐,我也没本事去撬他老人家的棺材啊。”
他说着,偷偷瞄了眼栾易山,可一见对方那张冷脸,他又吓得赶忙低下头去。栾易山只是思量片刻,就淡淡说道:“带我去那个地宫。”
“你不会是要把那颗宝珠拿走吧?”尤小帆哭丧着脸,“这可是我听海崖的命根子,你要是拿走了,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我师父师娘啊?”
“你这窝囊样,也见不到他们。”栾易山掌心一转,拿着剑鞘拍拍他的脸,“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算再窝囊再无用,也比他们强得多。”
说着,栾易山就像拎小鸡似的,将人从地上薅了起来,“前面带路。”
尤小帆望着满地的同门尸首,心生悲凉,栾易山冷声质问:“还不走?”
对方慌张地点了个头,就缩着脑袋,领着他去了地宫。
那地宫的入口建在无情门偏殿内侧,一座幻海生莲的石雕下方。尤小帆托着那朵石莲,转了一圈,石雕便移开了位置,露出下方的幽深隧道。顺着隧道中的石阶往下走,第一层略显破败,只有一座海上仙山的浮雕,和一张类似供台的小桌子。当然上面已落满灰尘,可见已多日无人搭理。
栾易山瞥了眼,没有说话。
下到第二层,四面石壁光滑,并无特殊之处,只有中央有一口八角井,井上悬锁,锁中嵌珠,珠光斐然,如日光辉。
尤小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师爷,不肖弟子又来叨扰您了,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我一救。”
言罢,他以头抢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就见那宝珠流光溢彩,如彩云漫天,笼罩住整个灰暗的空间,将二人身形完全遮盖。尤小帆伏地,身体内气血翻涌,顿时呕出一股淤血,栾易山蹙眉,心想,这宝珠到底什么来历,为何他以前从未听说过?
尤小帆吐出几口毒血,瞬间觉得经络舒畅,气海调和,甚至恍惚间以为自己还能跟栾易山搏一搏。可他刚要站起来,又被对方一脚踹得跪了下去。
行吧,还是打不过人家。
尤小帆悄悄扇了自己一巴掌,小声唾弃着:“没用的东西。”
“那宝珠能取下来吗?”栾易山问。
“不知道,没人取过,也没人敢啊。”尤小帆嘀咕着,栾易山便上前一步,试探性地踩在了井边,却被宝珠之灵气震开。
虽是强横,但并不伤人。
栾易山站定,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个礼:“前辈在上,晚辈并无冒犯之意。然,世道艰辛,天下苍生已不堪重负,晚辈请愿前辈泉下有知,再助我等一臂之力,力挽狂澜。”
“你你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尤小帆想骂又不敢骂,情急之下,脑子竟灵光乍现,质问着,“你又没中毒,你要这珠子干什么?”
“听海涯终年浸淫在岚瘴、毒水、妖气之中,可你们却始终无事,说明这颗宝珠定有驱邪除秽之功。而这连绵大雨,早已将这天地毁得千疮百孔。”
栾易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昔日天裂,女娲炼石补天,而今,我们如何不能效仿,借此宝珠,堵住那天崩似的大雨?”
尤小帆惊得愣在了原地。
话音刚落,栾易山再叩首,那八角井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神秘莫测,尤小帆又是腿一软,跪了下来。
“允。”
井下传来了若有似无的回应。
只见那锁链自行断开,宝珠出窍,径直落入栾易山手中。
“谢前辈。”
他再叩首,方才起身,将那宝珠收入囊中。尤小帆像是受惊过度,整个人呆呆傻傻地望着他,栾易山不屑一顾,踹了他一脚,帮他醒醒神:“今日我不杀你,滚吧。”
尤小帆滚到地上,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攥住他的裤腿:“你不是无渡峰派来的吗?你刚刚那番说辞,究竟,究竟——”
“我是谁不重要。”栾易山冷冷地踢开他,“重要的是,我现在心情好,决定暂不杀你,你与其在这儿纠结我的身份,不如立刻逃命去。你说,我在不在理?”
尤小帆瞪大了眼睛,一时竟是无言。
“临渊现任掌门孙夷则,是个好人,你不如即刻去投奔他。”
栾易山扭头就走。
“还有,你被叶星下毒一事,是我瞎猜的。”
栾易山的声音渐行渐远,尤小帆恍然,又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才跌跌撞撞朝外奔去。
栾易山先去了一个地方,他本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没想到,却意外地得到了信任。他沉默地看了眼那个人,小声地说了句:“多谢。”
“保重。”
栾易山心头微怔,竟是笑了,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一丝真情流露。
他很快来到了夜城外,骨河边,注视着那血色长河,没由来地一阵眩晕。而后他缓缓蹲下身,坐在了那荒凉的石头上。
一天之内奔波两地,确实太累了。
栾易山捂着脸,试图挡住那铺天盖地的雨水。连绵不绝的雨声钻入耳膜,令他有些心烦意乱。
栾易山不知怎地,又想起姐姐,想起年少时的雪山、骏马和落日,想起那天有个束着马尾,分外活泼的少女掀开他房间的窗户,大声问他:“骑马去吗?”
“小山,去不去骑马?”
陈彦从一边露出半个头,栾易山只是瞧了瞧这姐弟俩,抱着他那盆没长开的山茶花,往里屋走。
栾易山不喜欢骑马,他觉得颠簸,也嫌那群人聒噪、吵闹。
他不喜欢热闹。
更重要的是,他出生时就有不足之症,年幼时几乎不能走路。后来父母千辛万苦给他治病,也没有太大的好转,以至于他只能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勉强走几步。走得太多或是走得太快,都会被人看出来,他的腿疾。
姐姐马上就是北地最有名的铸剑师了,可他一事无成。
栾易山讨厌这样的生活。
他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度过下半辈子。
可是他没能如愿。
陈勉一掌劈断了他房门上的锁,指挥着陈彦和崔玄,一人抱住他一条腿,将他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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