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若愚注视着他:“是不是和詹前辈有关系?”
乔序不置可否,他侧身,指腹划过那光滑如镜的紫石英,上面竟显现出施未三人的行踪。
“三师兄——”曹若愚轻呼,乔序微微蹙眉:“是冯冬月先找到了他们。”
“那也是无渡峰的人?”
“嗯,叶星的属下。”乔序看向镜面,燕知与冯冬月打得天崩地裂,难解难分,琴音如同催命的刀,压得燕知逐渐落于下风。
“燕知没了琴,撑不了太久。”乔序的眉头并未舒展开,他看见历兰筝似乎要有所动作,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未真正出手,而施未始终躺在地上,想来应是受伤不轻。
“我要去找他们。”曹若愚说着,便要起身,乔序笑笑:“急什么?既然来了,就好好坐着。”
曹若愚不言,紧紧盯着他。
乔序喟叹:“没有我的允许,你是出不去的。”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求于你。”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乔序每说一句,都有种即将气力耗竭的感觉,曹若愚环顾四周,微芒之中,隐约显现出一道结界,堵住了所有出入口。他拿不准乔序的心思,只好说道:“那你向我保证,我三师兄他们不会有事。”
“当然。”乔序看向镜中某人,默默垂下眼帘,“我亲手带大的徒弟,可不会输给那种货色。”
曹若愚眼神微转:“你好奇怪,明明对历姑娘的父母见死不救,现在又承认她是你徒弟。”
“见死不救和认可她是我的弟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乔序戏谑极了,“认可她,就是认可我自己,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定夺。不要和我谈什么师徒情深,简直可笑。”
曹若愚闻言,沉默良久,半晌,他问:“那你要我帮忙,起码告诉我前因后果吧?”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乔序歪头,“看在詹致淳的面子上。”
曹若愚没心情和他掰扯这个问题,指了指镜中:“那你先告诉我,无渡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无渡峰本是一处无主之地,但因其峰顶有一天然雷场,可助飞升,所以在数百年前,和翎雀宫、潜鳞山并称三大修仙圣地。但现在已经被叶星鸠占鹊巢,无人能登顶。”
“叶星占据那里,是要将那雷场据为己有?”
“不是的。”乔序说着,又没了声响。
镜中,冯冬月被燕知一拳打翻在地,满嘴是血,燕知抡起那把琴,狠狠砸在了对方头上。冯冬月顿时头破血流,没了反抗的力气。
乔序瞥了眼,叹道:“冯冬月一定是惹怒了燕知,才让她如此发疯。”
曹若愚安静听着。
他隐约觉得,乔序并不愿过多地谈及叶星的事情。
“冯冬月的术法和燕知很相近,可无论是先天禀赋,还是后天修行,都远不及燕知。她比燕知早几年加入无渡峰,却一直不受叶星赏识,因此将燕知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话音刚落,镜中的冯冬月便直直倒了下去,再没了气息。燕知扔下那把破旧的琴,喘了一口气,而后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乔序看向她,直到那人“扑通”倒在了历兰筝怀里。
“燕知并不是自愿加入无渡峰的,只因她是兰因琴主,叶星才千方百计将她擒住。”
曹若愚愕然:“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你以为她是与施故不和,所以才选择脱离鬼道的吗?”
曹若愚点点头。
乔序微叹:“燕知大概是十多年前,正邪交战的前夕,被叶星抓住的。那时候,她应该刚遇到沈景越。”
“沈景越是个难得的能工巧匠,燕知请她修琴,但在途中不慎落入叶星的圈套,此后她便一直待在无渡峰了。”
“燕知那样的性格,也甘愿屈居人下?”曹若愚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序笑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点空,“但叶星此人,最爱玩弄心计,他应当是给了燕知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所以燕知才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我猜这个理由,和施故有关。”
曹若愚心生困惑:“是帮她向鬼主前辈复仇?可是,我觉得他俩也没有到那种不死不休的地步吧?”
乔序见他这傻乎乎的模样,笑意更深:“呆子,他俩是兄妹,燕知怎么会让叶星替她解决掉施故?”
曹若愚瞪大了双眼:“兄……兄妹?”
“很意外?”乔序反问他,“你难道不觉得,他俩性格很像吗?”
“我……我……”
“十多年前,施故伤重,一直在秋叶山上养伤,没有消息,我猜,叶星应该是许诺燕知,会帮她救人。”乔序叹着,“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得问问燕知本人了。”
曹若愚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看向镜中,燕知昏睡着,历兰筝给她擦去脸上血迹,又给她喂了点水,才缓缓坐下。她看着有些落寞,守着昏迷的两个人不言不语。
就在此时,一只白色的小狗闯入其中,咬住了历兰筝的衣角。
“豆豆?”
历兰筝与曹若愚齐齐叫出了声。
乔序指腹一抹,那镜中景象就暗淡了许多。
“我让豆豆带他们去找傅及了。”乔序淡淡说着,话锋又转回了燕知身上,“燕知与施故,从小就在一个戏班里长大。但那班主学了些旁门左道,手段毒辣,那些不听话的小孩,都被他生剥了皮肉,做成一个个木偶,彻底沦为他的附庸,替他铲除异己,也替他卖命赚钱。”
“施故不愿意再忍受下去,所以他放了把火,烧了那个戏班,带着燕知逃命。”
“可逃命的过程中,他们走散了,再也没有和好过。”
曹若愚心跳有点快,他好像窥探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忐忑不安。
“鬼主前辈人很好的,他一定去找过燕知。”
“是啊,他找过。但是放火那天,他坠崖落海,在海上飘了数日,才被人救起。”乔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被救起来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了,稍有不慎就会命丧当场。”
“我花了很多时间,用尽我毕生所学,才勉强将他从阎王殿上拉了回来。”
乔序回忆起了那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天,似笑非笑地看了曹若愚一眼,年轻的剑客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
“很意外吗?”乔序眯起眼睛,“施故的本事也是我教的,他还给我磕过头呢。真要算起来,施未那小子得叫我一声师爷。”
第126章
曹若愚惊愕不已, 愣愣的,好长时间都没回过神。
乔序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像是在调侃:“你们是赢不过我的, 不如即刻归顺,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曹若愚神色复杂地看向他, 对方便敛了情绪,喟叹道:“该从何说起呢?时间太久了,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乔序指腹再次拂过那面石镜,已显出原身豆豆正驮着历兰筝三人,在幽深的密林中飞驰。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施未的脸上, 那年轻的面庞和数十年前的那个人不断重叠,岁月长河轰轰烈烈地从回忆尽头冲刷而下, 动摇着他的内心。
乔序蓦地摇了摇头:“还是底子太差, 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听的人却心知肚明。
乔序看向曹若愚:“很多年前,施故流落孤岛,是我妹妹救了他,可惜,他伤势太重,我妹妹一人难以挽救,所以她来求我, 求我给出一线生机。”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有且唯一。”
乔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曹若愚便深刻地感知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
一个道行高深, 心机深沉的男人, 也曾有为了家人低头的那一刻。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冷酷无情的主宰者, 有了感情,有了软肋, 就会坠入红尘,与常人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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