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住了。
孙夷则猜到他的心思,有点无奈:“那,我们先走?”
“一个都别想跑!”
“我们不跑,我们回厢房睡觉。”
大管事一下哽住了,与他大眼瞪小眼。孙夷则只觉现在的场面十分滑稽,差点就憋不住要笑出声。大管事闷了半天,还是嚷着:“把他们二人给我软禁起来!”
孙夷则扶额:“好吧, 听你的。”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真在众人面前笑出声。
一群人围着他俩, 一路浩浩荡荡出了这院子。黑压压的人头之外, 傅及瞥见原先那个领路的青年, 正毕恭毕敬地垂首站着。他轻轻拉了下孙夷则的衣袖,本想示意对方注意一下, 结果却惹到了某人。
“你们做什么!别想耍花招!”大管事犹如惊弓之鸟,好像下一刻傅及就要持剑要他命似的。
傅及哭笑不得,干脆一不做二休,紧紧拉住了孙夷则的手。
“我夜盲,看不见路。”
他说话的时候,平静得很。
孙夷则侧过脸,一脸稀奇,傅及闭了闭眼:“真看不见。”
“知道了。”孙夷则忍不住笑了笑,又将他拉近了几分。
大管事不屑:“哪家做兄弟还手牵手啊,别是个断袖吧?姓孙的你可得小心点。”
“嗯嗯,多谢大管事提点。”孙夷则说得极其敷衍,对方反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嘀咕着:“真是师门不幸。”
孙夷则充耳不闻,牵着傅及一路走到厢房,当着众人的面进了屋,锁上门,才把手松开。他看了眼傅及,对方点点头,自袖中飞出一只雨燕,孙夷则单手结印,附着了一丝灵识于其上,并动用术法,将踪迹隐藏。
雨燕轻盈地飞出窗外,并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地落在了大管事肩头。
“将这儿看好,若是他们出了这门,及时回禀于我。”某人吩咐着,下边的人欲言又止,但掂量了一番,只应声,不敢多言。
大管事满意地扬长而去。
那手下这才微叹:“凭我们的身手,哪拦得住啊?”
他瞧了眼燃灯的窗户,心有余悸。
傅及拿来屋内铜镜,摆在孙夷则面前,借由术式,见到了雨燕所见一切。
大管事急匆匆回到湖心亭,那梅树的树干早已愈合,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仿佛是一场噩梦,醒来便毫无痕迹。
他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朝着那棵梅树磕了三个响头:“各位兄弟姐妹,今夜是我疏忽,害你们受此伤害,待庄主出关,我必向他禀告此事,为你们主持公道。”
“兄弟姐妹?”傅及隐约觉得事情愈发诡异起来。
铜镜中,那梅树摇曳着树枝,花瓣零落,落满了大管事肩头,那汉子暗自神伤,捧着那些雪色,轻声道:“我五柳山庄,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突然哽咽,手中花瓣顿时飘散如雨,消失在了无尽夜色之下。铜镜中飘出一阵浓郁的花香,混着一丝古怪的血腥味,如同劣质发臭的酒水,透着难言的腐朽气息。
傅及蹙眉,心下便觉得,此事不可袖手旁观。
那大管事看完梅树,就又若无其事地出了院子。他召见了先前领路的青年,道:“过几天,庄主的好友就要到了,兹事体大,你不可怠慢。”
“是,小的明白。”那青年微微躬身,十分得体,大管事对他很是放心,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来我庄上时日不久,但踏实肯干,好好加把劲,以后飞黄腾达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过大管事。小的一心只想为山庄出点绵薄之力,并无平步青云之想。”
那青年温声说着,大管事更为满意:“你放心,我五柳山庄从不亏待你这般的人才。”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就摆手让对方回去了。
青年应下,又看了他一眼,才默默垂下眼,安静离开了。
铜镜中,傅及琢磨出了不对劲:“那人不是说他父母皆是庄上仆人么?怎么听大管事的意思,他好像才来不久?”
“那人骗我们的。”孙夷则眼神微沉,“大管事莽撞,说话直接,他的话大概率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傅及自言自语着,“我们初来乍到,对我们撒谎根本没必要。”
“确实。”孙夷则也觉得奇怪,“说起来,刚刚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个年轻人,好像看到了我们的雨燕。”
他们的视线,似乎有了一瞬的交集。
可青年面色如常,也不曾过多停留,一切快得仿佛只是孙夷则的错觉。
傅及想不通。
他回忆着今晚所见,想到了谢照卿,随之便想到对方一个执着的目的——抓到叛徒。
他大胆地猜测起来:“我今夜见到了谢照卿。”
“嗯?”孙夷则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湖心亭那个奇怪的笑声?”
“对,就是他。”傅及思忖着,“谢照卿说他要抓叛徒,结果却出现在了五柳山庄,说明他的目标应该就在这庄上。”
他看向孙夷则:“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那个领路的青年。
“两个人相貌完全不一样,可若是易了容,倒也有可能。”孙夷则先前在客栈见过那“叛徒”一面,虽然记忆不甚清晰,但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傅及也觉得不像:“谢照卿口中的叛徒,之前一直是我在照顾,不管是破茧前,还是破茧后,都不长他那样,气质、身量、甚至修为高低,都大相径庭。”
孙夷则陷入沉思:“那还是要防范些,那人见我们第一面就撒谎,不太可信。”
“嗯。”傅及点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怎么照顾他的?”
孙夷则故作镇定地问道,眼神还偷偷瞄了眼对方,傅及“啊”了一声:“正常照看啊,给他换换药,擦擦身什么的。”
“擦,擦身?”
“对啊,不然躺久了生褥疮。”
傅及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孙夷则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傅及就是个心软的喜欢亲力亲为的性子,这都可以理解,可是,他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太舒服。擦身换药,岂不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摸了个遍?
孙夷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完了,真不舒服了。
傅及提了神:“你不舒服吗?”
匀出一丝灵识寄托于雨燕,使自身与雨燕神通,共感同振,若是雨燕出了问题,术者也会受到波及,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也不好受。
孙夷则不言,就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傅及摸了上去,掌心贴在那处:“这里?”
孙夷则点点头。
傅及转头看向铜镜,大管事早回了房,灭灯躺下了。雨燕视野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今夜不会再有大动作了,我先把雨燕召回来。”傅及说着,便起了势。
孙夷则就静静地望着他,直到雨燕回到这人的掌心。
“你将灵识收回来吧。”傅及说道。
孙夷则也照做了,但还是不说话。
“还不舒服吗?”傅及不免担心,孙夷则不知从何解释起,就只是眨眨眼。
傅及有点着急:“你别光眨眼啊,倒是和我说说哪里不舒服。”
孙夷则嘴唇微动,坦言道:“我没有不舒服,但要是你愿意亲我,我就会很舒服。”
傅及一愣,面色微红,立刻撤了手:“无赖。”
孙夷则莞尔:“以前我做掌门,你觉得我高不可攀,现在倒好,又嫌我无赖了。”
傅及听了,竟被激起了一点反骨:“那孙掌门便请回吧,临渊家大业大,你何苦与我一道漂泊?”
“我自愿的。”孙夷则巴巴地望着他,“我自愿的,还不行么?你可怜可怜我,现在就亲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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