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底下小喽啰能怎么办?
只能硬着头皮按上面吩咐的办事呗。
刑部仵作检验一具三四个月前埋进乱葬岗的腐尸,尸体高度腐化,膨胀腐烂得都看不出来人样,蛆虫爬满腐尸周身。
因今年春季来得迟,夏季也滞后,所以腐尸并未出现白骨化。
仵作将这具尸体的验尸结果给主薄。
刑部主薄接过,透薄的宣纸正好将字迹从背面透出来。
祁丹椹正好看到几行尸体判定。
虽然他从背面看,字都是反的,但他读字很快。
宣纸上写道:
尸体头骨凹陷,凹陷处力量由正面撞击造成,系尸体主人自己撞击重物造成的死亡,属于自杀,故不属于命案。
祁丹椹径直走到尸体面前,按压尸体头骨,再按压胸口处狰狞外翻伤口。
他径直道:“该尸体头骨撞击伤是死后造成,若是死前造成,头骨处必然有血,他这个白骨化的头骨未曾有任何血渍残留,系死后伤,他真正的致命伤是胸口处野兽利爪撕裂伤,利爪撕裂脾脏,脾脏破裂而亡。”
他声音满含冷意,有种不可动摇的魔力,伸手指了指验尸宣纸上的字,道:“改。”
扭头对大理寺官员道:“你们也记一下,然后干你们该干的事情。”
刑部这群杂碎还真是手段低劣,有恃无恐。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明目张胆的造假。
他们想将四百多具尸体其中一部分伪造成自杀、或判定成死刑犯,从而减少舆论压力。接着毁灭证据,找到替罪羔羊,那么这件事就揭过去。
届时这个案子拿给大理寺复核。
大理寺只能查那些确定是死于非命的尸体,至于自杀的或死刑犯的,若是他们提前焚烧毁坏尸体,大理寺也就无所查证。
那么杀害四百多人,与杀害一百人,罪行虽一样,都是死罪,但后者远没有前者听起来骇人听闻。
若是这一百人中,再除去本该死的死刑犯,那么最后判定的结果是真正死于非命的也就几十人。
至于这几十人为何而死,为何出现在乱葬岗,刑部再给个模棱两个的结果,斩杀替罪羊,这件事就以大化小。舆论很快平息……
加上嘉和帝为四皇子兜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来,就是要杜绝这种情况出现。
刑部那里白骨化的尸体,他们无法查看,这里存有两百多具尸体,他可以保留证据。
听到祁丹椹的话,大理寺的官吏开始查找每一具尸体,记录尸体的死因。
他们出动大理寺以及大理寺从属机构的所有仵作,要尽快查验完每一具尸骸。
刑部官吏怒而阻止:“祁少卿,你这样不合规矩吧?这桩案子是我们刑部负责,你这样是干扰公务,我们有权抓你回刑部。”
刑部的衙役与护卫抽刀,大理寺的衙役护卫也不甘示弱,阻挡住对方。
祁丹椹从容看向刑部官吏,那官吏被看得心发慌,他只能强作镇定。
只听祁丹椹冷笑一声:“所以胡乱检尸的不抓,反而抓我这个追求真相的父母官?你们刑部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大理寺接到一桩报案,一家农妇将尸体放在义庄,遭人无情毁坏,她急着给家人下葬,求我们大理寺帮她找出她家人尸体。”
“接到委托,本官为人父母官,着实看不过去,所以本官只能亲自带人找出她家人的尸骨……不光这一具尸体本官要查,这里所有的尸体,本官都要查。”
只要有验尸状纸,这些人就无法毁坏尸体,无法在尸体上作假,将来这些状纸也可作为证据。
刑部官吏没想到祁丹椹才到大理寺去不到一年,就学得一手无耻本领。
以前他们与宣瑛交手,没少听祁丹椹骂宣瑛无耻无赖,睁眼说瞎话,现在这人学得还挺好。
他们哑口无言,料想祁丹椹敢这么做,肯定找好退路,这人向来诡计多端,他们不是对手。
齐云星怒道:“那她家人是男是女?”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那惨案中遇害的基本都是男子。
祁丹椹看白痴的眼神,道:“男。”
齐云星:“多大年龄?”
他要将范围缩小,只准祁丹椹查找附和他要求的几具尸体。
祁丹椹:“七岁到六十七岁不等。”
齐云星:“她究竟死了几个家人,每个具体年龄?”
祁丹椹:“死了很多个,至于具体的,本官不方便透露。”
齐云星彻底被激怒了,祁丹椹明摆着就是冲这些尸体来的,不仅如此,他还故意戏弄他们。
他怒道:“祁丹椹,你个狗娘……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
祁丹椹一巴掌扇在齐云星脸上,打得齐云星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当即摔在那具腐尸身上。
尸体当即凹陷下去一大块,齐云星烟蓝色蜀绣织锦衣衫被尸液污染得脏污不堪,蛆虫在他指尖嚅动,爬上他手腕。
那一巴掌扇掉了过滤气味的白色遮面。
一股浓厚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七荤八素,恨不得当场失去嗅觉。
他刚支棱起身体,却因尸体滑腻不堪,再次跌下去。
无论是刑部官吏还是大理寺官吏,震惊怔楞原地。
齐云星无论如何也是侯门嫡子,纵然他现在没有爵位,也没有入仕,将来一定是安昌侯世子。
父亲是正一品王侯,儿子会直接是次一品世子,别说祁丹椹一个次四品的官员,就算是正三品的官吏,见到齐云星也得客气行礼。
可他却对他动了手。
那一巴掌绝对用了十成力气。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祁丹椹竟然动了手。
他们见过的祁丹椹要么是满嘴刻薄冷漠的话,要么是神色淡淡对任何事漠不关心,要么是彬彬有礼温和疏离。
饶是他再愤怒,他脸上也不会有多的表情,更不会动手。
从没人见过他动手。
仿佛像他这样弱不禁风的外表,对人动手的话,碎的会是他自己。
这是他们见过的,知道的,祁丹椹第一次动手打人。
那声震耳发聩。
多少带了点仇恨。
齐云星的半张脸高高肿起。
祁丹椹神色冷漠,藏在蛇皮手套下的手却疼得颤抖。
他的手一定红了。
他后悔了。
他应该踹他的,他更擅长踹人。
他看着面前的齐云星,眼前浮现了这人多副面孔。
在安昌侯府薄雾笼罩的湖岸边,他捡起石头,砸向水里的他,恶狠狠说:“砸死他,砸死这个贱种,不能让他上岸了,疯子的儿子肯定会发疯,淹死他,哈哈哈,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个落水狗……”
在安昌侯府废旧的别苑里,他撕掉他满屋子的书卷、字画,将他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床上地上书桌前泼了几盆泥水,他踢着他被湖石砸断的腿,得意洋洋:“什么狗屁神童,都是假的,你那个罪人外公被斩成两半了,被扔去喂狗了,没了他你屁都不是,你个贱种罪人不配读书,你就该跟你那个罪人外公疯子娘一起去死……”
在京郊黯淡的贫瘠的庄子里,他践踏他的饭食,将他的屋子里的东西翻得底朝天,当着他的面将他娘留给他的诗集一张张撕毁碾碎,道:“你个贱种不配吃我们安昌侯府的东西,你娘写的什么狗屁诗集只会害了我们安昌侯府……”
此刻,那人在自己面前跌倒,被尸臭熏得面色铁青,挣扎几次都没站起来,像一条喝醉的狗。
他指着他,骂道:“祁丹椹,你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