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椹看到宣瑛受伤,心脏像是被千斤锤子重重捶打了一般,疼得抽搐。
他不由自主朝着宣瑛迈了两步,被铁链锁住。
他担忧道:“殿下。”
宣瑜扯着锁链将祁丹椹猛地扯了回来,一脸不满道:“至于大惊小怪吗?这点小伤都得喊一喊,待会儿你不得喊破喉咙。那么小的伤口,又不会死,等本王将宣瑛大卸八块,你再情深义重的喊一喊,掉两滴死了丈夫的眼泪就够了,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本王还是通情达理的。”
祁丹椹冷冷盯着宣瑜:“当然不会死,但我会心疼。六殿下不会心疼人,也不会被人心疼,当然不知其中滋味。”
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对任何事物都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让他感到无力。
他困在一个名为感情的囚笼里,里面有着三个人。
他可以算计人的情感,却无法左右人的情感。
而这种情感让人偏执疯狂。
他现在连自由都没了,还被充当伤害宣瑛的刀。
宣瑛为了救他而来。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怕是只有言语刺伤宣瑜。
宣瑜顿时脸色难看。
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祁丹椹能够牵动他的思绪。
可惜啊,这话却不是什么好话。
宣瑛乍然被祁丹椹表白,鲜血淋漓的手臂顿时也不疼了,恨不得再扑上去让宣瑜戳个几剑。
他满眼感激道:“六哥,您可真是为了弟弟的姻缘操碎了心,之前丹椹拒绝我,我本以为我与他前缘已尽,就因为在燕山你把我砍得身负重伤,他陡然明白他不能失去我,他意识到他喜欢我,抱着我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恨不得当场殉情,后来更是守着我几天几夜,生怕我有个好歹。现在,你又为我们感情贡献一份力,让他说出他很少说出口的话,让我意识到他爱我多深……”
纵然手臂鲜血直流,粘稠的血将粗布麻衣染得一片黯哑,他依然嬉皮笑脸道:“将来小弟结婚,一定要请六哥你坐上宾,六哥真是我们的好媒人。”
此刻,宣瑜杀宣瑛的心都有了,愤恨道:“杀了你,给你用二十头母猪配冥婚。”
说话间,他已经出招。
招招凌厉,每一式无不存着将宣瑛大卸八块的心。
他左手臂与祁丹椹锁在一起,处处受到牵制。
他的左腿残疾,失去手杖,站都站不稳。
他明明处处破绽,却剑锋凌厉,占了上风。
相反宣瑛处于劣势。
因为有了祁丹椹作为掣肘,宣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因怕误伤祁丹椹,而不敢发挥到极致。
他乘着打斗的间隙,砍了数十次那条锁链,也只是砍缺了一个小豁口。
砍不断锁链,他本想斩断宣瑜的手臂。
每一次宣瑜抓着机会,利用祁丹椹,将宣瑛重创。
战场上刀剑无眼,剑错一招,便可能丢了性命。
不一会儿,宣瑛身上尽是伤,左大腿上更是插了两把匕首。
远方战火厮杀正酣畅。
两方之间的船相撞后,只几乎是贴着的。
船舱里、甲板上,桅杆上,到处都是厮杀声、刀剑声、哀嚎声。
远远望去,江里飘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黑夜下的江水被血晕染,浓稠得化不开,江面呼啸的凄风都带着血腥味。
硕大的鱼群围绕着断肢残骸欢快起舞,跳跃的鱼儿身上都是血红色。
船只上横七竖八到处躺着尸体。
宣瑛与宣瑜从甲板上打到船舱里,两人皆精疲力竭,身负重伤。
祁丹椹也被迫加入战场,身中数刀,肋骨断了两根。
砰的一声。
宣瑛被宣瑜一个凌空横踹,反手一拳,将他砸到一堆货物上。
宣瑛猛地一口血还未吐出,宣瑜的剑就刺了过来。
宣瑛立刻闪身躲开。
那一剑刺入装着油的木桶里。
木桶裂了一条缝隙,潺潺往外流着劣质火油。
宣瑛躲开之后,反身给了宣瑜一脚。
将宣瑜踹在一堆干燥粮食上,祁丹椹也被连带着一起,摔在一楼粮食上。
轰隆隆——
闷雷在天空气中乍响。
不堪重负的阴沉黑云终于将那团阴霾砸向了人间江河,瓢泼大雨纷纷落下。
风浪越来越大,推着巨大船只起起伏伏,席卷着江面的尸体奔向远处。
轰——
一道闪电像是劈在船的四周,将船舱内照得亮如白昼。
狂风席卷着暴雨骇浪,从残破不堪的船舱窗棂灌入。
雨水江涛被狂风席卷着灌入船舱里,在地上流成溪流,无情冲刷着地上的鲜血。
宣瑜已经用尽了力气,他全身上下多处致命伤往外涌着血,发冠被打散,长发披散在颈侧,被鲜血黏腻的贴着皮肤,在这狂风骤雨的江面船上,宛若夜间嗜血的鬼魅。
但宣瑛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更惨。
宣瑛站在船舱楼梯口的空地上,他脚边是堆叠的尸体。
插着两把匕首的双腿流着血,将整条腿都染成红色。
他身上那粗布麻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都是或深或浅的血痕。
宣瑜望着连站都站不稳、披头散发的宣瑛,冷笑道:“该结束了。”
他抬起左臂,左臂上除了有锁链,还绑着一个袖箭弓|弩。
箭尖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幽蓝色光。
那弓弩淬满剧毒。
他眼底满是杀意,抬起左臂对着宣瑛,就好似猫儿冲着老鼠扬起了巴掌,致命的杀意中,蕴藏着戏弄讥讽。
突然,他腹部传来一阵疼痛。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目光缓缓转动,落在身边披头散发的祁丹椹身上。
祁丹椹因被迫参与两人打斗,也浑身浴血。
他喉咙里满是血腥气。
被摔断的两根肋骨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发冠早已被砍断,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如果说宣瑜像夜间鬼魅,那祁丹椹就是海上幽冥。
他身体因疼痛微不可察颤抖着,双手紧紧握着一把断刀,那把断刀割着他的十指。
此刻那把刀正插在宣瑜的腹部。
这是他在两人打斗无暇顾及他时,他从一个尸体身上抽出来的。
鲜血让他双手滑腻不堪,几乎连刀都握不稳。
他不知道那血是宣瑜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漆黑色眸子冷冷盯着宣瑜,像是毒舌吐着信子:“你如果杀了他,我会杀了你。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放过你。”
宣瑜的声音在轰隆隆的雷鸣声中比这凄风苦雨还悲怆,他哈哈笑道:“你真的想杀我!哈哈哈!你竟然为了宣瑛……要杀我!”
他握住祁丹椹的手,将那枚断刀从自己腰腹部抽了出来。
随即,大量鲜血从他腹部涌了出来。
他抽得极慢。
仿佛根本不怕疼一般,任由那把刀将他慢慢的凌迟。
这种痛苦让他极其的愉悦,他爆发出一阵笑声。
暴风雨随着江涛拍在船舷上,溅起的水砸得两人一身。
宣瑜脸色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是泪、是血、还是水……
狂风骤雨激荡船舷,电闪雷鸣宛若耳畔。
可这一切没有盖过宣瑜的笑声。
随着他笑声的震颤,腰腹部的血涌出的越来越多。
将那把刀抽出之后,他随手从破烂不堪的窗棂扔到江里。
“你要杀我,好,好得很。”
啪嚓一声。
宣瑜用力一掰,将祁丹椹的右手手骨捏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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