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对外宣称安昌侯府的当家主母病了,神志不清。她才会在宴会干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这样不仅能挽回安昌侯府的名誉,还能换来京都勋爵高官们对安昌侯府的同情。
至于宋慧娘对原配夫人的不敬,只能贬妻为妾,让她闭门思过,才能保住安昌侯府家风严谨的名声。
齐云星慌道:“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对娘呢?这么多年,她如何对您的,您难道不知道?您这样让她以后还有何脸面出门见人?您不是要她的命吗?”
二房夫人向来与他娘不对付,若是让二房夫人掌家,他娘再被贬为妾,日后他娘在侯府的日子就艰难了。
宋慧娘一下子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安昌侯转身出门之际,她猛然拉住安昌侯的手,哭喊道:“侯爷,妾身掌管侯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不在乎你有正妻,也不在乎名誉。为了嫁给你,受尽白眼,您怎么能妾身沦为笑柄呢?大琅王朝哪家贵胄的当家主母会被贬为妾呢?”
前朝有犯了重大大错的当家主母被贬妻为妾,但大琅朝没有。
她将是大琅朝第一个被贬妻为妾的当家主母。
这简直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践踏。
还有二房。
二房那个贱人向来看不惯她,现在让她掌家,岂不是她要成为她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她捏扁搓圆?
但她知道,安昌侯下定的决心,绝不可更改。
这个男人固执、精明、冷血……
他想牺牲她挽回侯府的名誉。
他将安昌侯府的名誉荣耀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
可她呢,陪了他四十多年,那么多年,竟然换不来一点情谊!
安昌侯无情冷漠看着女人拉扯住他的衣袖,他没有甩开,也不曾对女人恶语相向,而是冷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平淡道:“难道你还想整个侯府跟你一起丢人吗?明日就有弹劾你的折子递到圣前,痛斥你对原配夫人的所作所为,贤妃与魏妃会让宫人来收回你的诰命封赏。”
“看看你做的蠢事,人死烟云散,你却始终揪住当年的事情不放。你觉得是苏洛抢走了本侯,你难道不是比谁都明白,你那低贱的出身只能入府为妾吗?”
“本侯不介意你低贱的出身,不介意你的小家子气,更不介意你贪婪愚蠢、上不得台面,甚至不介意你干的一系列蠢事,本侯将你扶正,给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自己关起房门自己默默犯蠢就好了,为什么当着众宾客的面,让本侯与安昌侯府的脸面丢尽,不是本侯要贬妻为妾,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宋慧娘拉扯着安昌侯的衣袖,抓得紧紧的,声嘶力竭道:“那敢问侯爷,如果姐姐在,她也只能入府为妾吗?侯爷也会指责她的鼻子骂她出身低贱、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吗?”
要不说人的境遇真是可笑?
安昌侯府乃大琅王朝开国功勋,开国初期显赫一时,到了后来竟没落得同一个次五品的员外郎比邻而居。
两家的小院子对着小院子,就在那时,她们姐妹遇到了安昌侯。
她们的母亲只是个走南闯北的歌女,她虽出身低微,却向往自由,不想给大户人家做妾。
她生下一对双生女儿,长女取名为宋婉华,次女取名为宋慧娘。
她留下一个给宋府,另一个随着她走南闯北。
在她去世后,随着她走南闯北的女儿也回到宋府。
也就在那时,她们姐妹遇到了那个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安昌侯世子齐镇。
宋慧娘从一开始就知道,齐镇更喜欢活泼灵动自由自在的姐姐。
他会认真听她讲述走南闯北发生的趣事。
他会将这些趣事画下来。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
所以,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她。
后来,宋婉华离开京都,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死,她都是自由的。
而她因为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成了他睹物思人的那个物。
她一直觉得,安昌侯对她是不同的。
他们一起长大,相伴四十多年,他们陪伴彼此时间最长。
她想,他是爱她的,因为他会尽量给她她想要的。
现在看来,她与其他女人的不同就是,她有了这张酷似故人的脸。
安昌侯盯着宋慧娘的脸看了半晌,这张脸依旧是故人的那张脸,却没有半分故人的灵动漂亮。
他唏嘘一声,道:“别提她。”
宋慧娘泪如雨下,我见犹怜。
安昌侯久久凝视着那张脸,眼泪是那样的真切。
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声音变得温和,道:“现今,只有对外说你患上疯病,才能保住侯府,只有将你贬妻为妾,才能让云星没有一个道德败坏的母亲,他才能顺利继承安昌侯府的爵位,你懂吗?”
宋慧娘被一提醒,目光落在齐云星身上。
她的儿子因为她遭受了多少白眼,上次也是因为她无法请封为世子。
他已经受她连累。
她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齐云星看着母亲,欲言又止,想要为母亲说句话,但父亲所说的话,他不是不明白。
牺牲母亲,保全了侯府的脸面,也保全了他的世子之位。
终于,宋慧娘松了安昌侯的衣袖,明明心死如灰的眼眸中,却又有那么一抹光亮。
至少,她的期望能实现。
她的儿子是安昌侯府世子,将来会成为安昌侯。
届时,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安昌侯出门前,交代齐云星道:“从今往后,安昌侯府,你只有姨娘,没有娘,明白了吗?”
齐云星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
第36章
前厅宾客沸反盈天,当着主人家的面,他们不好议论,现今主人家不在,他们纷纷聊起今日之事。
不一会儿,安昌侯带着管家回来了。
喧闹的正厅顿时安静下来。
安昌侯形容疲倦憔悴,眉宇间是消散不去的阴霾。
片刻间,他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从高高在上的王侯变成颓丧的中年大叔。
想想也是,他荣耀了半生,却在自己寿诞上丢尽脸面。
有同僚安慰道:“侯爷,您没事吧?夫人怎么了?”
“侯爷,夫人看上去像得了什么重病,还是去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吧……”
安昌侯满怀感激跟众人道谢,歉疚道:“着实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慧娘她思虑过甚,患上了癔症。大夫已经开了方子,她现在好多了,打扰了诸位雅兴,本侯在这里赔个不是。”
众人通情达理道:“侯爷,谁家还没个事呢,不妨事不妨事。”
“是啊,夫人的病要紧,侯爷您也保重身体……”
在众人理解与关切声中,安昌侯神色尴尬,声音悲戚道:“都是因为本侯的疏忽,才会让她误以为本侯冷落了她,导致她对洛儿做出这种事。是本侯对不起洛儿,也对不起她。”
“这怎么能怪侯爷呢?侯爷公务繁忙,不能总在一个女人身上耗费时间。”
“侯爷对侯夫人的情谊是有目共睹的,哪家高宅大院不是三妻四妾,而安昌侯府这么大的门第,连个妾都没有……”
安昌侯深情款款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她的错就是本侯的错,犯错就得受罚,本侯会禀告圣上与御史台。今日之事,本侯再次同诸位宾客说声抱歉,这场宴席本侯无法继续了,诸位若是不嫌弃,可吃完宴席到后院用完茶点再走。恕本侯无法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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