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为官多年,无论内心里如何翻江倒海,面上依然冷厉如雕塑:“祁丹椹系安昌侯嫡子齐云桑,他若欺君罔上,你们侯府难逃干系。我劝你们还是安分点,否则谁也保不了你们。”
齐云星宛若雷击:“你说什么?祁丹椹是齐云桑?怎么可能?”
这时,安昌侯齐镇沉着有力的声音响起:“劳烦将军通报,本侯要入宫面圣。”
为首将军拒绝:“圣上谁也不见。”
齐云星半晌才缓过神,快步走到齐镇面前,语无伦次道:“爹,他……他刚说祁丹椹是四哥,这、这不可能是真的。爹,这怎么可能呢?四哥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突然想起当日大街上祁丹椹骂他是烂鱼目,骂他母亲与安昌侯珠胎暗结。
他想到祁丹椹阻止安昌侯为他请封世子。
又想到当日在义庄里,祁丹椹扇他一巴掌,将他摁在腐尸上。
以及曾经有黑衣人用他的命要挟他母亲,要他们说出有关齐云桑的事情。
是不是那个时候起,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开始调查祁丹椹?
他猛然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当时在问完有关齐云桑之事后,非常震怒,将他娘亲发配到庄子上。
他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齐镇面如寒铁,伸手搭在齐云星的肩膀上:“当然不是真的,你四哥不是早就埋入土里,这件事是你母亲一手操持的,你忘了吗?”
齐云星感受着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传来。
他怔楞看着他的父亲。
他曾经那如泰山般伟岸的父亲此刻青丝染白霜,但他的眸光中依然那么坚定。
饶是面对如此风雨欲来之势,他也如泰山般立在那处。
他忽然明白了。
这件事他们安昌侯府决不能认下。
祁丹椹若真是齐云桑,他欺君罔上,安昌侯府必然会受到牵连。
但若他们中早就有人知道祁丹椹就是齐云桑,知情不报,也是欺君罔上,那性质就变了,那么安昌侯府的结局只有举族倾覆。
所以他们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圣上若是出动御林军,就代表着圣上已经掌握了实证。
这件事绝不可能空穴来风。
当年齐云桑被山匪烧死,而安昌侯府为了脸面对外宣称齐云桑病逝。
若齐云桑没死,那么当年说他病逝之事,也算是欺君罔上。
所以当年齐云桑病逝之事得有个人来顶锅。
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宋慧娘。
他们府邸只需要对外宣称宋慧娘想要自己儿子继承侯府之位,隐瞒齐云桑被烧死真相,对安昌侯宣称爱子病逝。
以此来证明安昌侯府的不知情。
那么,安昌侯府也是当年之事的受害者。
圣上怜悯,或许不会牵连到侯府,那么安昌侯府就能保得住。
不知为何,看到此刻站在眼前如山般的父亲,齐云星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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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含心殿外。
宣瑛已经跪了三个时辰。
从灼灼烈日跪到残阳渐薄,他眼前白一阵,黑一阵,身形摇摇欲坠,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
御前小太监端着一碗水,苦口婆心劝道:“殿下,您回去吧。圣上是不会见您的,您跪坏了身体多不值当?”
宣瑛置若罔闻,他嘴唇被晒得泛白干裂,稍微动一下,就皲裂流血。
李想也劝道:“殿下,您这是何必呢?这桩事还未下定论,您跪在这里也没用。”
“你倒是胆子大,他亲爹安昌侯撇开干系撇得明明白白,你却跑来求情。”
嘉和帝出了含心殿,拾级而下,他目光灼灼比午间的太阳还毒辣。
宣瑛跪得笔直,先映入眼帘的是嘉和帝蟒袍裙角,接着是半个黄色蟒袍,紧接着,是他父亲那儒雅威严的身形。
他忽然想到幼年时,他才从封闭的宫门出来。
贤妃带他去叩谢圣恩。
他第一眼见到的父亲,高大、伟岸、威严、儒雅,如泰山般,耸立在他面前。
没来由得让他害怕。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自己的父亲。
后来,随着他长大了。
他的父亲依旧是那个威严儒雅的人,但他却再也找不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有些父亲需要孩子跪着看,才看出几分高大。
他们的威严建立在子女的害怕畏惧上,而不是关爱呵护上。
嘉和帝冷冷打量着幼子,呵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实情?”
宣瑛郑重点头道:“是。”
嘉和帝唇畔溢出几丝讥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道:“宣帆呢?你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
宣瑛连忙道:“皇兄不知道,但六哥是知道的。”
他皇兄好不容易得到他父皇的支持,他绝不能将他皇兄牵扯进这件事情中。
他要完全将他皇兄撇干净,他皇兄只能是个清清白白的储君。
至于老六……
他也没冤枉老六,老六本来就知道这件事。
欺君大罪不能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抗。
嘉和帝震怒,不可思议道:“老六也早就知道了?”
宣瑛代替老六认了:“对,六哥知道的挺早,否则父皇是如何得知的呢?不正是辅国大将军告知父皇的吗?”
嘉和帝愤怒发笑,笑声寒凉低沉,间或夹着颤音,仿佛怒到极致。
他指着宣瑛:“好样的,你们这一个个的,一个罪臣之后来欺君,朕尚且能理解,可你们是朕的儿子,你们竟然也欺君。祁丹椹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般忤逆朕?”
宣瑛直视着嘉和帝,言辞恳切道:“父皇,祁丹椹不是故意犯下这等重罪,他不欺君,他一入京可能就没命了。”
嘉和帝怒吼:“他没命了,关你什么事?你为何要替他隐瞒?”
宣瑛掷地有声:“因为儿臣喜欢他,所以儿臣想让他活着。”
他每一个字,清晰坚定,仿佛在说着世间最纯正的真理。
嘉和帝震怒:“你说什么?”
含心殿的太监宫女大气都不敢喘,连李想都怕被殃及,因而未曾出声。
帝王很少这般震怒,如黑夜坍塌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是圣上要将锦王乱棍打死,他们也毫不意外。
宣瑛坚定的一字一句重复:“儿臣喜欢祁丹椹,儿臣想跟他在一起。”
嘉和帝怒道:“他是个男人。”
宣瑛:“儿臣也是个男人。”
嘉和帝愤怒骂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们平时怎么荒唐,朕不管,但你现今竟敢跟朕说你喜欢一个男人,还是个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
宣瑛据理力争:“父皇,您也知道,他若不那么做,一入京说不定就会被害死。您在意的是他欺君,可魏家在意的是东宫势力。祁丹椹确实干了欺君罔上的罪,但他是有苦衷的,现在他是皇兄的左右手,您若铲除了他,那岂不是正中魏家的下怀,无异于自断左右臂膀。”
他掷地有声道:“父皇,钟台逆案之后,您无可用之人,这些年来劳心伤神,可您与世家斗了三四十年了,您还有多少个三四十年能够重来。现在恐怕只有祁丹椹与您是一条心。”
砰——
嘉和帝气得脸色铁青,一脚踹在宣瑛的胸口。
这可真是他的好儿子,句句都往他心口上扎。
当年钟台逆案后,打击世家主力的太子宣其与太傅苏泰伏诛。
两人多年来扶持的有才之士也尽数被发落。
当年这两人是他最器重之人,他几乎将所有的权力让渡给这两人。
随着两人死亡,党羽被世家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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