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鼻腔里全是屎尿与鲜血的味道,刺激得他忍不住作呕。
他安慰道:“跟你没关系……呕!”
祁丹椹:“……”
他推得更剧烈了。
“殿下,您能离下官远点吗?您实在是……太脏了!”
宣瑛:“……”
宣瑛:“…………”
他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被血染,裤腿边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红白液体,一双黑靴更是脏的不堪入目,上面踩着的不知什么东西,反正味道一言难尽……
他跑来救他,一路上踩到不少不知名的肢体残骸,结果他还被嫌弃了!
他怒道:“本王都没嫌弃你,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本王?”
祁丹椹争辩道:“下官有什么好被嫌弃的。”
宣瑛:“……”
他心道你个断袖能被本王揽抱,可是你祖坟冒青烟修来的福分。
这是你此生唯二能接触你最爱之人的机会(上一次在山洞),你还不好好珍惜……
由于战况胶着,他只能歇下心思,懒得同祁丹椹争辩。
他拽着他朝着安全地带转移道:“跟紧本王,不然你就跟刚刚那尸体一样。”
祁丹椹看了眼死状不堪入目的尸体一眼,跟了上去。
寅时一刻,城终究是没守住。
梅仁率领着两万人冲破了城门,攻入城内来,城内的每个将士都死守到最后一刻。
纵然是城破了,祁丹椹与宣瑛依旧没有放弃,全力抵抗着梅仁的军队。
梅仁坐在高头大马上,正要命人将宣瑛与祁丹椹活捉时,城内涌出振聋发聩的声音:“保护龚州,报仇雪恨,打倒贪官,还我亲人!”
只见沉沉黑幕中,龚州城内的百姓举着木棍、菜刀、扁担、锄头浩浩汤汤的冲过来。
夹杂在人群里有不少老人孩子妇孺。
他们眼里充满着仇恨,如同濒死的病兔对老虎发出最后一击……
夜幕望不到尽头,那些人也看不到尽头!
千人,万人,千万人!
他们不顾一切的冲过来,见到梅家军就打,有兵器的用兵器打,没兵器的,上去啃咬……
这是一群发了疯的人,也是一群抱着必死之心的人。
人一旦不怕死,任何东西都得给他们让路。
这时,城外响起动静。
铿锵马蹄踏破黑夜,迎接着天幕那丝黯然曙光而来,将士们的冲杀声响彻天际……
援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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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本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火把却照亮了整个龚州城。
灯火不熄,让黑夜都为之颤抖。
这场护城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来往百姓将士救治伤员,清理城楼,叛军均被投入大牢看管起来。
西南都护梁将军下马来到宣瑛面前,拱手行礼道:“参见锦王殿下,微臣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西南都护是正二品边防大将,对除了皇帝与储君以外的人,只需要行拱手礼就好。
从西南驻军之地到龚州,快速行军也需要个十天,如今除开宣瑛派人去西南求救的时间,梁将军只用了八天不到。
宣瑛不是不懂军中事务之人,他宽和微笑道:“梁大人一路来辛苦了,只是还要辛苦梁大人几日,梅家拥兵自重,贪墨赈灾粮草,草菅人命,鱼肉百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定不愿束手就擒,还望梁大人好好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镇南节度使手下本应该只有五万屯兵,但梅家这么多年来招了不少兵,总屯兵数量估计达到九万之众。
除了梅仁带来的两万,至少还有七万人在镇南军营里。
这是个不小的隐患。
梁大人拱手道:“殿下放心,只要微臣还有一口气,决不允许乱臣贼子为祸百姓。”
宣瑛发自内心客套道:“梁将军忧国忧民,本王为天下百姓给梁大人道一声谢。”
两人客套间,梅仁镣铐加身,被半推半拖至宣瑛面前。
他左额不知被谁打破,血流了半张脸,黏住了挂着烂菜叶臭鸡蛋的散乱头发,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此刻染上几丝颓败,如同斗败的公鸡……
颓败、失落、惊惶、愤恨……
什么情绪都有,却没有死到临头的害怕不安。
事到如今,他依然一副为国为民宁死不屈的模样,道:“竖子小儿,那些为祸百姓的士族官吏,你不去处置,反而联合西南都护军攻打本帅,妖言惑众,蛊惑百姓。本帅一心为民,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奸人当道啊!”
他这副忠臣末路的嘴脸,差点让宣瑛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奸人。
宣瑛摸着良心自问了三遍,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不是好人,但绝不会干出陷害忠良的事儿。
这种事儿只有宣瑜才会干。
他厉声呵斥道:“确实是奸人当道,梅节度使,你梅家鱼肉百姓数十载,卖官鬻爵、逼良为娼、克扣军饷、强占土地、贪污受贿、玩弄职权……侵吞灾粮、草菅人命……”
“二十多年犯下的大案要案一百零三件,包庇族中子弟犯下的案子有七百件,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没有记录在案的数不胜数……你说你还想落下什么下场,你觉得你配有什么下场?”
梅仁听完,神色大骇,怒目而斥道:“七殿下怎可污蔑我梅家?我梅家有从龙有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守着这南方荒凉偏僻之地,何曾有过怨言?殿下怎可凭借听来的风言风语诬陷忠良?”
他举着捆住他双手的镣铐,痛心疾首质问道:“如此对待为朝廷出过力的边关大将,殿下就不怕寒了百万将士们的心?就不怕寒了无数为国为民忠臣的心?我梅家为边将数十载,从未有过反叛之心,纵然手握兵权,从未干涉州县任何事物,也不涉足各州县……”
宣瑛打断他道:“可有人收集齐证据,将你们这些年做的桩桩件件写成供状,上交给本王……你的罪,你父亲的罪,你家族的罪……罄竹难书!”
梅仁愤怒的眸光中满是茫然,他脱口而出道:“谁?谁敢污蔑我梅家?”
“是我。”一道沧桑的声音传来,如同一桶凉水泼熄熊熊大火,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梅仁如遭雷击石化当场!
半晌,他才微微转身看向来人。
城楼下的尸体已经被清理掉,地面还没来得及收拾,青石板长街上都是一滩滩血迹,纵横交错,越往城楼之下,血迹汇聚越多,形成一滩滩小水洼……
钟鸿才背后是破晓前的黑夜,身前是火光与鲜血交错的街道。
在街道尽头是梅仁那僵硬的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
第29章
半晌,梅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
他杀人无数,一路走来,脚下是尸山血海,身后是枯骨遍地,却从来没做过噩梦。
他曾好奇问人,做噩梦是怎么样的感觉?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有人惊惧害怕,有人悲痛万分,有人悔恨交加,有人万念俱灰……
此时此刻,他如坠一场修罗炼狱般的噩梦。
他不相信这是一场噩梦,周围的一切场景告诉他,他早已陷入万劫不复的噩梦里二十年!
百般滋味一起涌了过来,只剩下满脑子的空白,难以置信有之、惊惧悲痛有之……
像是坠落悬崖的人,明知道能抓住的只有一条毒蛇,他依旧满怀希望的抓住那条毒蛇,不死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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